第45章 内心复杂的船夫

次日晨,陆黎一宿未眠,静坐于案前,他眼睛血红,一直端视着前方。

陈记晨起,整理行装,往中军唤陆黎,刚到大帐,欲入,为左右所拦。

“将军,陆将军他...双目血红,甚为瘆人,将军还是不要轻入为好。”左右为难地。

陈记这才明白,陆黎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世上没有圣人,陆黎昨日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心中就背起了万钧重的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但他故作轻松地笑笑,只不过是将麻烦留给自己,将欢呼雀跃给予他人...

“你们先退下吧,我进去。”陈记声地吩咐道。

左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陈记这才试探地往帐内而去,只见陆黎斜倚着脑袋,抻在桌子上,满目血红。

陈记蹑手蹑脚地进入,谁知双目无神的陆黎并未察觉,陈记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跑到陆黎身边,轻声问道:“大哥?大哥?”

一连几声,陆黎才突然回悟,尬笑道:“汶上啊..待我收拾收拾,即刻出发。”

陈记心中不放心,拦住陆黎,问道:“大哥...你,这般模样如何去得了建业,恐怕行至半路,已经垮掉。”

陆黎一怔,空洞的眼神骤然伤感起来,哀叹道:“我陆某无能,怯战了。”

陈记使劲地吼道:“大哥此话是何意,一路从汉中打下来,全依仗你来扭转战局,如何是怯战了,大哥你就是压力太大了...需放宽心态,多加休息。”

陆黎有些诧异地看向陈记,心中暗道:“不曾想汶上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心中苦闷,心结解不开,往前而算,皆是行军打仗,扞卫汉室周全,陆黎自然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而今,国家大事系之一身,仅仅弱冠之年的陆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担心因为自己,断送了整个江山。

冲锋陷阵不在话下,尔虞我诈...陆黎心中无底。

在这巨大的压力下,陆黎第一次感到了崩溃的感觉,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青年将领,他还不够成熟,而又太成熟...

望着陆黎发红的眼圈,陈记感知到,陆黎是和所有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人,兄弟们中几乎不存在比陆黎年轻的,却异口同声地呼之大哥,是敬重。

陈记遂拍拍胸脯,豪迈道:“大哥无虑,此行有我呢!”

陆黎心中顿生感动,点点头,披上戎装,随陈记出营,两人一人一骑,并没有惊动营中其他军士,将营中各事托付给了宁启,便出东门离开了建平。

二人一路迎风而奔,踏在湿软的土地上,二人快马如电,仅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到了秭归。

秭归吴军已经得到了上层通报,只知是有蜀使者往建业商谈,于城楼上方才发现,乃是两个军官。

陆黎穿城而过,一路遭受了吴军们异样的眼光,陆黎,陈记全然不顾,一路直上,正午时已过秭归,于秭归江边,东吴快船等候已久。

午间,陆黎二人上了快船,船夫顺流而下。

上了快船,却未见到有东吴人士,仅有船夫一让令前来迎接。

船有舱,可供三人休憩,至晚间,舱内摆上一张桌,船家将船系在岸边,摆上酒菜,供陆黎二人进食。

陆黎,陈记一见有此待遇,连连道谢,乃围桌而坐,且饮且食,也算是惬意。

酒酣,陆黎忽问一旁侧睡着的船夫:“船家,我见您已年过五旬,为何不于家中陪伴子孙,享受阖家团圆之福?”

船夫经此一问,还未反应过来陆黎统自己讲话,一时发愣,直到陈记提醒道:“船家,大哥问你话呢。”

陆黎连忙道:“不得无礼。”

船夫这才缓缓起身,苦笑道:“大人哪,老叟家贫,仅有一个儿子,前些年死在雍凉了,如今仅有一个十几岁的孙儿,于家中卧病,孩子他娘整日悉心照料,无奈无钱请郎中,不见好转哪...没办法,老叟只能于江上做些载客的门业,如过往人多,还能挣得一些,如遇上强盗,反遭一顿毒打...”

微弱的灯光下,陆黎似乎看见船夫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乱世...

陆黎心生怜悯,邀道:“船家,来同我们一道吃点吧。”

船夫连忙摇首道:“大人,这可使不得,这都是吴侯嘱咐老叟供给大人们的..”

陆黎拍了拍桌子,喝道:“船家,不必紧张,听你的口音,你是荆州人士吧?”

船家怯怯点点头,答道:“我乃是零陵人。”

陆黎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故问:“那你肯定知道刘皇叔吧?”

听到此处,船夫突然激动起来,连忙点点头道:“知道知道,刘皇叔下何人不知?”

“不知你如何看待刘皇叔?”陆黎判断此船夫并不知道自己的来路,乃问。

船家激动的眼神很快暗淡下去,一时半会吭不出声。

陆黎知道船夫心中所想,乃是忌嘴,如言向往刘皇叔,自己若是吴军,便有杀身之祸,反之同样。

陈记一个不耐烦,拍案而吼道:“船家,你怎地是瞧不起我们哥俩吗?为何顿哆而不言?”

船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答道:“刘皇叔大仁大义,君子也,我荆襄九郡的百姓,无不爱戴刘皇叔。”

“哈哈哈。”陈记顿时哈哈大笑。

陆黎挪出凳子,供船夫坐下,伴着昏黄的灯光,陆黎看见了船夫数十年来历经风霜的沧桑面孔。

他的肤色不知是否乃是光线问题而显得蜡黄,脸上尽是皱着的死皮,眼睛深深凹陷进去,双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这一幕使得陆黎十分心寒,陆黎问道:“船家,你...想念曾经的荆州吗?”

船家仰起头,反问了一句:“大饶意思是?”

陆黎遂直言相告道:“我等是益州而来的使者。”

船家顿时激昂起来,颤巍道:“你们...你们是汉军?”

陆黎笑笑:“正是。”

“谢谢地,谢谢地,今日总算让我碰见了,方才一子之,乃是谎言,事实上,我有两个儿子,皆投奔刘皇叔,长子丧生于北伐,次子至今下落不明。”船夫含泪道。

陆黎遂恍然大悟,安抚道:“船家...既然如此,为何不投奔川蜀,反在这荆州受这等委屈?”

“江上封锁的紧,即便是投奔了,也是难民,难不成子会专门为我安排出一亩三分地?”船夫摇摇头。

陆黎连忙道:“船家,我乃是汉庭安国将军,此番来吴密谈,待我等抵达后,你便回家,收拾东西,将家人一同迁到这船上,带我等完命归来,即带你等入蜀。”

船家微笑着摇摇头,苦道:“老衲多谢了...只不过,荆襄,是我等世世代代的家乡,我等岂能弃故里而去。”

陆黎一想,古饶家乡观念很重,绝不轻易迁居,也不便多劝,同时了解了一点,荆襄九郡的人民,无不期盼着汉军攻来。

南望王师又一年。

陆黎下定决心,不久的将来,势必率领铁骑,血洗江南。

又一日,约半日,船夫将陆黎二人送至建业,陆黎于舱内匆匆向船夫告别,船夫含泪送别了陆黎,分别前,陆黎将随身携带的钱与之。

一上岸,就碰见一吴将引百人而来,气势汹汹地将陆黎,陈记二人围住,见到二人戎装,大喝道:“你二人便是蜀国使者?”

“你是何人?”陆黎反问。

那人吼道:“我是军前副将朱瑾。”

陆黎哈哈大笑道:“在下资历太浅,不曾听。”

朱瑾自知被羞辱,倒也不生气,如果一个副将都能闻名下,那还要名将做什么?只是心中暗道:“谈判而不派文官,莫非别有所图?”

按照指令,朱瑾将二人带入宫殿,二人顺着直直的廊道,进入宫中,并没有丝毫的歇息,孙权直接召见蜀使。

陆黎,陈记二人遂以戎装迈上长阶,一步步迈入宫殿。

至宫口,陆黎停下步子,脱下步履,白袜以进,陈记如一。

殿内有两行人,左翼乃是武将序列,至少二十余位,右边乃是文臣序列,也有二十余人,长廊之上的尽头,左右有两根龙柱,其间后沿有一把金灿灿的龙椅,有一男子端坐其间。

在太监地传唤下,陆黎,陈记入殿,气宇轩昂,震惊江东文武。

上前后,陆黎方才正眼瞧见孙权,实在是风度翩翩之人,浑身环绕着帝王之气,隐隐透露出一股英气。

五十有二的孙权仍旧精神饱满,风光旖旎。

陆黎,陈记二人跪下而拜:“参见陛下。”

孙权一抬手,沉道:“平身。”

二人遂起,理了理战甲,目视孙权,紧盯不放,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孙权被这么看着,心中不自在,乃开门见山道:“你们蜀国竟然还敢派人来,是嫌孤好欺负吗?弑我国民,占我土地!莫不是欺人太甚?”

陆黎嘴角微微颤动,反问道:“陛下可知乃是孙将军挑衅在先,率先攻我城池?”

文官之首张休走出一步道:“笑话!你蜀国遣军袭击我建平,世人皆知乃是故意之举,早有预谋,何谈我方寻衅在先,在我看来,不过是趁乱割据的一句托辞!按我之言,应当遣大都督陆逊,立刻发兵攻蜀,一举拿下成都!”

陆黎斜眼望去,见一宽袖儒生侃侃而谈,心中愤怒,轻蔑道:“足下是何人?”

张休瞥视了陆黎一眼,高昂道:“我乃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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