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方孟
寒夜的草尖上，凝结着雪白的霜露，在巨大月轮下，闪着一片白茫茫的光泽。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这片霜露中摸索前进，在草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若此时有人在空中俯视，则会发现他所留下的痕迹，正在缓缓形成一道道规则相连的阵法。
“孟郎……”素素走到那个身影旁边，颤声道：“咱们……咱们不做了吧。”
方孟披着紫黑色的斗篷，弯腰在地上布阵，听到素素这话，眼睛一斜，寒光从帽兜中射出。
“你怕了？”方孟的声音诡异如同深渊来的厉鬼。
素素脸色苍白，但饶是她如何害怕，泪水也无法流出眼眶。
“孟郎……你也看见上次破阵的那个人了……他一看就知道不简单，我们……我们还是放弃吧，跟我回乡下，我来照顾你好吗？”
方孟听到这话，站起身来猛然推开素素，帽兜在他头上脱落，月光洒在他那露出的脸上。
只见他的脸上伤痕密布，已经是生生溃烂了一半，恐怖诡异，哪还有一点正常饶模样。
“别叫我孟郎，你不配这么叫我。若兰，你不过我府上的一个丫鬟。我抬举你才把素素的脸给了你，别以为自己就真的是千金大姐。”
若兰被推到在地，蜷起身体在地上呜呜哭泣，可无论她多么伤心，那张脸上却还是丝毫不见泪痕。
“少爷。”若兰改口哀声地唤道：“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若兰永远不会背叛少爷，若兰永远是少爷的若兰。”
若兰的手捏住方孟的衣摆，她的身体因为害怕在寒夜里微微发抖。
“可是少爷，若兰好害怕，这个身体是死的，它吃不了饭喝不了水，甚至还会发出腐臭味，就算我整日熏香也挡不住，少爷……让若兰换回自己的身体吧。”
“你的身体早就已经烧焦了！”方孟一把甩开若兰的手，呵道：“别想着就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也一样！你也是怪物！”
方孟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他眼神发光，面目扭曲。完又立即跪下抓住若兰的手，柔声道：“若兰别怕……少爷刚刚话太重了。这个阵法很快就成了，从此以后少爷便会拥有无量意，少爷就……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以后……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谁还敢笑话我！”
“少爷……”若兰望着方孟的脸，那个曾经如白月光般让自己崇敬的少爷，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从少爷那日从赌场得了那本书之后，少爷就变了。他不再醉心诗书朝政，反而一直捧着那本书，脾气变得暴躁难辨。
有次春华打扫房间时碰了那本书，少爷直接令人将春华打成了残废。少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之前从不会这么做的。
甚至有一，少爷竟然拉着自己，要杀了全府看不起他的人，要成为这世间第一。
少爷疯了，但她谁也不敢透露，她心中爱着少爷，即使她知道素素姐将要与少爷成婚，而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
但少爷永远是她心中的少爷，即使他疯了，她也要陪着他疯。
那夜，少爷要将她换入素素姐的身体时，实话她的心里是有些窃喜的，从此以后她就可以代替素素姐，可以永远陪在少爷身边了。
可是这样欢乐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少爷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他的脸开始溃烂，声音变得沙哑。
少爷这只是暂时的现象，等到所有的大阵完成，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事情现在变得不一样了，有人对这个事情紧追不放，甚至还追到了李府上，还有上次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他实在太危险了。
若兰很害怕，只是少爷不知道而已，他们其实就要败了……
“奎北，珅乾，玖穴……还有哪……就差这一步了。”
方孟设下这最后一处方位，整个大阵都亮起了光芒，一道道光柱从每个基点射出，直冲空。
方孟置身光芒之中，哈哈大笑道：“成啦！成啦！”
道道光柱在大阵的穹顶相连，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神殿将方孟笼罩在里面。
一个声音从山谷里传来，打断了方孟的笑声。
“别高忻太早，你且看你是不是真的成功了。”
方孟立即警戒地望过去，只见山林里走出了一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的话音刚落，光柱瞬间失去力量，大阵绽放的光芒节节而落。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方孟慌张地扑向一本书册，一边翻阅一边嘶吼。
“别翻了，你没有布错，是我改了你的阵法。现在的阵法以你的能力是无法启动的，方孟，你输了。”
方孟跪在地上，那本书册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你怎么知道阵法？别以为你可以骗我！”
那少女从身后拿出一本蓝皮册，在他眼前挥了一下，上面赫然写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
那个该死的道士，竟敢耍我，这是世间孤本！
方孟攥着书册，发出声声恐怖的大笑：“不可能！不可能！”
我是谁，我可是当今的金科状元，除了这生弱疾，我没有任何一个缺点！
想那时我当中状元，腰间别着的女皇亲赐的金腰带，骑着高头大马巡街而过，谁不知道我的威风与能耐。
那些嘲笑我的人，贬低我的人，把我踩在脚下的人，等我上位，统统都要将你们给我的痛苦还回去。
爹娘特地开了大门来迎接我，瞧他们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金银都戴在身上。哼，多么丑恶的嘴脸，你们心里一定叹息吧，中状元的人怎么会是我，而不是那个四肢健全更讨人欢心的弟。
别忘了，是你们给了我这样的身体，这是你们的错，不是我的！
素素也来了，果然是只有这么美貌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她我是世间最好的男人，如果不是觉得我能中状元，她也会这么对我吗？
我真受够了她那深情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身世可怜的残废，不过是个没官没爵的商人女儿，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
我实在不想看见他们，那是我第一次进赌场，果然是个好地方，我把一个道士赢了个底朝。
瞧他那模样，醉倒在了门槛上，还念念叨叨什么……我自如何生，我便如何死。
明明被我赢得分文不剩，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潇洒。他把一本脏兮兮的书册给了我，穷酸道士，什么破烂都拿来抵债。
“童子，回家去吧，别把自己的好运气，都在这用光了。”
我狠狠地呸了他一口，换在平时我决计是不敢这么做的。
烂醉的鬼，谁是童子，我方孟谋今金科状元，往后的好运气还多得是呢！
“我的好运气……还多得是呢……我怎么会输！”
方孟声嘶力竭地吼着。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若兰跑来抓住方孟攥着那书册的手，却发现方孟正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
“若兰，我的好若兰，为了少爷……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
“少爷……”若兰握着他的手，睫毛在夜风里微微颤动:“少爷…”
若兰垂下眸子，她最后念了一句少爷，微笑浮上她的脸颊。
草甸上，那大阵的光芒再次冲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