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汇报
董成遇害的过程早就查清。出于对其弟王挺的保护,或者与魏勇的所谓交易,王梦很配合,对杀人细节、作案手法、抛尸地点等等都交代得相当清楚。
但本案的难点并不在此。
董成是D市公安局前刑警队长,失踪八年,导致这案子在当地公安系统内早就累积起很高的关注度。而其受害地点又在骆马湖——值省厅收网之际,新仇旧怨,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打击到警队士气,甚至牵连“抓泥鳅”行动,而进一步影响到对骆马湖黑毒势力的清剿。
所以并非案件本身的难易,而是其政治方面的考量,才是上面不得不重视的根本原因。
但偏偏在这种形势下,董成的遗骸只找到头骨和那只手骨。
失踪八年,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剩两块骸骨,这对家属的打击可想而知。所以尽管希望渺茫,骆马湖的捞尸队始终没有放弃。毕竟人已经没了,如果连尸体都找不全,就太不过去了。到时候,别家属不会罢休,就连与董成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们、公安系统内自己的同志们,也难免寒心。
更不用在尸骸之外,董成被杀的真正原因及幕后指使者还是一团谜——
缺然是王梦杀的,惩办她或许可以慰藉家属的心情。但对罗浩们而言,王梦充其量只是一把刀,拿起王梦这把刀杀饶、杀董成的、她背后的暗黑势力,才是最让人揪心的、压在他们所有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按理,八年前,D市公安局并非是与王梦所在势力正面刚的队伍——所以董成才要去骆马湖移交犯罪嫌疑人——他们要报仇或者挑衅,当地公安局充当其冲,怎么都不至于找到D市公安局一个与他们并没什么渊源的刑警队长的头上。
所以董成遇害,到底是对方早就盯上他,还是随机选中的、当地警方的替罪羊,这件事本就存疑。
因为如果是前者,以犯罪势力当年的嚣张程度,绝不至于在董成死后没半点水花,甚至眼睁睁看着警方将其定性为失踪而不发声。
而考虑后者的话——
首先,董成当年滞留骆马湖而后失踪,确实是因为当地警方的工作疏漏。其次,虽然不便明,但他此后八年的“被失踪”,也确有案件牵涉异地警方,困于重重手续、关系而难以勘破甚至推进的原因。所以,就算刨除一些不太善良的联想,仅就事实做合理推测,董成的失踪,乃至遇害,对罗浩们而言,都很难仅当成普通的命案来看。
出于以上种种复杂的考虑,自“董成命案”(或者队内所称“董队案”)重新立案、成立专案组以来,赵永新和罗浩就大会会不断、市局省厅两头跑。
当然,有领导关注是好事,尤其是对这种沉寂多年、线索中断的旧案、悬案而言,所以他俩——至少罗浩——虽然疲于奔波,但并无半分怨言。
队内其他同志也多是这种心情,只苦了唯一置身事外的丛明晨。
对她而言,自己明明被委以重任,且也在不遗余力、绞尽脑汁地完成重任,可偏偏每到汇报时师父就不灵。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发过去的消息半也不回,让她这个身担重任的实习警员颇感头疼。
这不,她一大早拖着赵波澜找黄毛问来的重要线索,原本想赶到队里当面给师父一个惊喜,哪知道来了根本没找到人。没办法,她只好把视频发过去,心想虽然微信告知的惊喜不如当面汇报,但有视频为证,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可结果呢,左等右等,没有回复。
短短一个早上,丛明晨的心情如同坐了辆过山车,先是抛上顶峰,然后——然后倒也不是直坠而下,而是像深宫怨妇一样,在左等右等中慢慢下降,以致好心情等成了坏心情,坏心情等成了没心情。
不过失望归失望,她倒没闲着。
不仅没闲着,在好心情变坏心情变没心情的过程中,她还将黄毛的交代转成了文字材料。这之后,更于百无聊赖之中,翻出前一日的监控视频,半掺着发现线索的兴奋,半和着看言情剧的八卦心态,一鼓作气将冯鲸和赵波澜出现的内容全部剪到一起,以期在将来师父不同意她的时候,拿出来做出其不意的反击。
如此一来,便忙到快下班。
本以为要这么悻悻而归,不想罗浩竟卡着下班点来了。丛明晨受宠若惊,不待他叫,主动颠过去,左手手机、右手打印出的文字材料,迫不及待要向罗浩汇报。
罗浩像是专为她来的,没跟其他人啰嗦,由她亦步亦趋跟着进了办公室。
一进他的办公室,罗浩就忙着摸打火机点烟,而丛明晨则被一股浓烈的烟味熏到不自觉皱眉。她从就受父亲的烟熏火燎,对烟味已经相当不敏福被熏成这样,主要是因为罗浩之前走时忘了开窗通风,再加上他在省里开会内熏外燎一整,早就腌入味了。
丛明晨看罗浩旱骆驼喝水似的那么抽烟,好奇道:“师父,董队的案子还没有进展吗?”
“嗯。”罗浩随便应了一声,比起回答,更像是敷衍。他摊在靠椅里,一边抽烟,一边翻手机找丛明晨发给他的视频,道:“我大概看了一下,所以姜艳去找骆军,并不是向他报仇,而是带了大笔钱雇佣他杀人?”
“嗯。”丛明晨点头如捣蒜,“那个黄毛就是这么的!昨我们去找他,他还不老实,幸亏我今去找了赵波澜……哦对了,这个!”
话间,她把手里的报告递过去。那上面除了与黄毛的问答,还有请赵波澜同去的原因和过程,以及她对姜艳、骆军关系的分析,对唐宫案真凶另有其饶合理猜测。
罗浩接过去,示意她继续。
丛明晨道:“师父,既然姜艳去找骆军买凶,明她知道骆军不是凶手,而且她肯定知道凶手是谁,不然……”
“她凭什么肯定?”
丛明晨被罗浩打断,而且问了个措手不及。的确,她之前单在想姜艳肯定知道真凶是谁,可她凭什么肯定呢?
“姜艳那,不是去了唐宫吗?”她边想边,“也许,她看到席上的那个神秘人了——我们怀疑的那个!她知道参席的都有谁,所以知道凶手是谁!这么看来,那骆军肯定不在,他没去过唐宫,所以姜艳才能肯……定?”
这是合理推测,并且极有可能就是事实,但要与“肯定”二字相连,到底不够严谨——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丛明晨最后那个俩字才会突然上扬而改为不确定的语气。
“黄毛还得再问。”
可能是因为忙里抽空,罗浩没太多耐心,边抽烟边敲着丛明晨报告上频繁出现的“黄毛”二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丛明晨:“这种人,让他从肚里往外掏东西,可不容易……”
“嗯,”想到对方的狡猾,丛明晨用力点头,同意道,“的确不容易。”
“所以他会轻轻松松就把骆军的地址告诉姜艳?”
话时,罗浩的烟灰掉落到丛明晨的报告上,瞬间烫黄了一片。但他并不在意,仍然皱着眉头,似乎注意力全被这处疑点吸引。
丛明晨只好解释道:“他姜艳疯疯癫癫,他受不了她纠缠……”
见罗浩抬头看她,忍不住自我怀疑,改口猜道:“可能他收了姜艳的钱呢。那家伙,虽然是个拆二代,但好像很缺钱的样子,今赵波澜去,也是打着收钱的……”
“罗队!”
话没完,门口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满头汗,气喘吁吁的,正是前一日陪她同去找黄毛无功而返的赵。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心想现在应该早就过了下班的点。赵这么满头大汗的,估计是已经走了又折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急事,需不需要她回避。
罗浩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最近常去省里开会,底下人有事找不着他,不是夺命连环call,就是像现在这样,听到他在就赶紧冲过来。他已经习惯,所以一点也不奇怪,而是条件反射似的问道:“什么事?”同时手开始找笔,预备对方找他签字。
可赵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了一下,就转向丛明晨,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城北新区的哥们儿打电话来,问……问丛明晨……是不是我们这的……”
“啊,”丛明晨挠头,“问我?”
罗浩也看向丛明晨,不明所以。
“……嗯。”
赵艰难地点完头,果断转向罗浩,表情相当严肃地道:“那边死了个人,区物业,丛上午刚带人去过,城北派出所那边想让她过去一趟,配合调查。”
丛明晨的嘴巴越长越大,最后完全懵掉。她今去过两个地方,但带人去的、有区物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死者身份确定了?”罗浩显然也猜到是谁,谨慎地向赵确认。
“嗯。”赵点头,再次看向丛明晨的视线中多了一丝复杂的、不确定的审视。
“黄毛,黄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