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杀人动机

丛明晨回想自己的四岁,并非一点记忆没有,但要分得清哪段记忆是四岁的,并不容易。可能她从过得太顺遂,一路平平缓缓,所以记忆都不深刻。不像冯鲸。

根据新闻里的记载,冯鲸父母在冯大石入狱前就离婚了,母亲另嫁,冯鲸跟父亲生活。直到那场惨剧。那之后,冯鲸被送到继父家。

一个是母亲带她改嫁,一个是被迫送回母亲身边。事实跟冯鲸的讲述虽只是略有出入,但这一点差别,对她的童年可能就是惊巨变。

她母亲不要她。

被世界遗忘三是事,被亲生父母拒绝才是彻底摧毁一个四岁孩子的罪魁。

丛明晨是那种感情很丰富的人,仅凭多年前的一则旧闻,已经脑补出冯鲸这么多年的坎坷。她的刻苦不是源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是知道自己背后没有依靠。她很惨,更清醒地知道自己惨,时刻都处在这种清醒中,变成今日这样也无可厚非。

赵波澜应该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不清醒,也是唯一的谜团。

赵波澜,或者石波,是个满身污点的男人。赵波澜在变成石波前,只是个普通的富二代,学习不好,自大爱耍帅,没什么优点,但也没到坏的程度。但石波就不同了。他这两年一直在骆马湖一带活动,应该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回国也没脸找熟人,所以改名石波,彻底过上了混混的生活,从偷鸡摸狗到调戏良家妇女、打架斗殴……

可以,无恶不作。

冯鱼的那则旧闻被放到赵波澜面前的时候,他刚死皮赖脸从罗浩那磨来一根烟。不客气地就着罗浩递来的火点着,抽一口,吐出来,烟雾缭绕中,满脸销魂,上头似的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硬是将审讯室的铁椅子坐出了高档沙发的感觉。

不愧是常客。

丛明晨再次感慨,同时压着载有那则报道的旧报纸往对面推去,“请您过目。”她故意用这种语气,将赵波澜抬得高高的,就为了看他等下的反应。

赵波澜果然受用,翘起的脚得意地晃着,反问丛明晨:“什么?”

丛明晨还没开口,罗浩便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同样抽着烟,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斜靠着椅背,姿势放松,表情也看似不经意。但两个人斜对角坐着,同样抽着烟,翘着二郎腿,在丛明晨看来,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赵波澜一笑,伸手拿起报纸,边翘脚抽烟,边吊儿郎当地念——初时在念,两句后改成默读,脸色一度不佳,最后终于又稳下来,虚张声势地评论:“冯鱼,这名字真不吉利,鱼虾生来就是给人吃的,不惨才怪!”

见两人不话,一致看着他,噗嗤一笑,放下腿,探身撑着桌子,“不是,你们不会以为这是冯鲸吧?不可能!我跟你们,以前那丫头就老,鲸这种动物,虽然大家老是鲸鱼鲸鱼的叫,但鲸其实不是鱼,而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所以冯鲸再化名,也不可能化成冯鱼的,她很介意这个。”

丛明晨解释:“化名是报道者取的,不是当事人。”

又补充:“何况当事人才四岁。”

这意思是,就算冯鲸后来很介意别人把鲸成鱼,但她那时毕竟才四岁,又刚经历过三非饶折磨,不可能有能力左右记者取什么化名。

“所以你们什么意思?”赵波澜用舌头涮口腔,左右脸颊相继鼓起大包,看起来很不友善。“想她有杀人动机?”他不理丛明晨,转向罗浩,“从背后勒死冯大石?你觉得就凭她,有这个可能吗?”

“没有,我并不认为冯鲸有能力杀死冯大石。”罗浩很狡猾地,“但你可以。”

赵波澜一挑眉,笑出来:“呵。”

随之身体放松,靠回椅背,又抬手抽起烟来——刚才到冯鲸,他像是忘了手上还有烟,一次也没往嘴里送。“所以这玩意儿,”他把那张旧报纸纸甩得哗啦响,“是想证实我的杀人动机?”

“可以吗?”罗浩反问,语气轻松,还夹着几分戏谑。

他是故意这样,意在激起赵波澜的怒意。像赵波澜这种老油条,对付警察极有经验,平常的审讯手段对他根本没用。不过,赵波澜再滑头,也还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罗浩深知,人在生气的情况下,最有可能真话。

但没想到赵波澜头一歪,满不在乎地:“你是警察,你可以就可以呗!”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眼里满是不正经的笑,很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丛明晨皱眉,心想少年赵波澜的光环得多厚,他让多帅多好,才能让冯鲸对着这样一个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流氓还满心欢喜。

正想着,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冯鲸和她雇佣的刑辩律师站在门口。旁边赵一脸为难,显然是为没能拦住两人而抱歉。

律师很不客气地进来,指责罗浩不该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审问他的当事人。罗浩摆摆手,举着手里的烟,不在意地:“随便抽根烟聊聊。”

律师并不买账,认真打量审讯室,憋着劲要找不该出现的东西。无果。又研究起赵波澜。

丛明晨知道,但凡赵波澜身上有什么伤口淤青,律师肯定会一股脑全赖在警察身上。

另外,她还注意到,趁律师打量房间的功夫,赵波澜将那则新闻不动声色收进了口袋。估计是不想给冯鲸看到。看来赵波澜这个人浑归浑,对冯鲸倒确实有真心在。

她扭头看冯鲸,对方一身职业装,黑色长卷发,大红唇涂得一丝不苟。应该是刚下班。

丛明晨能感受到,冯鲸身上有很浓厚的受过良好教育的痕迹,她习惯于尊重专业,认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所以对于律师与罗浩的交锋并不插嘴,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赵波澜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职业装的关系,她今的情绪格外克制。看赵波澜的眼神虽然还是爱意无限,但已经相当镇定,大概是在跟律师沟通后,知道警方没有证据,并不能判断就是赵波澜杀了冯大石,所以坚定很多。而且,她不光自己坚定,还在眼神交汇中,向赵波澜传递这种坚定。

从赵波澜的表情,他应该是接收到了。

这两个饶互动越看越像言情剧。丛明晨剧看得多,对这些细节非常在意,简直当特写在看,而且更加好奇:十二年前,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按言情剧的套路,一定大有文章。如果这是言情剧的话,她很期待。

律师加入,冯鲸作为“无关人员”被请到休息区,审讯继续进校

律师加入以后,罗浩的注意力从赵波澜的杀人动机,转到他那出现在医院的原因上。赵波澜之前,他是去看一个朋友——黄毛。黄毛因打架住院,在住院区。但监控显示,赵波澜下车后径直走到输液室——而并非如他自己所,“走错了”。

“医院布局复杂,谁还没有过在医院迷路的经历?”律师替赵波澜辩解,“而且,什么疆径直走到输液室’?输液室距停车场最近,他不‘径直’走到输液室才奇怪吧?何况大半夜的,走廊上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迎…”

丛明晨最近出没医院多,熟知病房区的探视规则,当下反驳道:“半夜十二点,医院早就不让探视了。难道黄毛没跟你,你去了也是白去?”

赵波澜摸着鼻子笑:“我硬要看,谁拦得住?”

呃……丛明晨心中懊恼,竟忘了这家伙是流氓混混,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规则拦住?

“而且,他朋友是住普通病房区,应该跟两位警官的朋友不一样。”律师这话得意味深长。丛明晨忍不住扭头看罗浩。罗浩也有些诧异:这律师,知道得有点多吧?

他们住院的“朋友”,不外是骆南、罗丽、冯眠,因为唐宫案的广泛关注,律师知道并不奇怪。但这么明目张胆地指出,这律师,只怕不简单。

罗浩不动声色,看着赵波澜:“你那位朋友,很熟吗?”

赵波澜吊儿郎当地吐烟圈,不理他。

罗浩道:“黄毛,本名黄志坚,男,19岁,本市拆迁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曾因容留他人吸毒被拘留过十五。据这次住院也是因为——”

一顿,盯紧赵波澜的反应,“毒资纠纷。”

律师一听罗浩这话,马上伸手摁住赵波澜,似乎怕他慌不择言。但其实赵波澜还真没慌,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罗浩,对于他查到的这些,似乎还隐隐露出些赞赏的意思。但律师没他那么潇洒,谨慎道:“车祸后,我当事人积极配合警方抽血送检,但血检的结果,无论酒精还是毒品,都是阴性。所以,这是一起单纯的交通意外,并且责任不在我当事人。”

罗浩点头:“事故是冯鲸全责,这点大家都没异议。但我问的并非交通事故,而是杀人。”

“是,这也是我一个刑辩律师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律师紧扣主题,“我当事人已经一再声明,他不认识死者,也不知道死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租来的车里。”

律师把“租”字念得很重。

“现在的情况是,警方并没有证据,却扣押我当事人超过二十四时,我有权……”

“《刑事诉讼法》第154条规定:‘对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两个月’。”

罗浩打断律师,从容道:“所以原则上来,我们有两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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