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神
叶青的第一个想法是遇到了鬼。
暗绿色眼睛的少女“注视”着叶青，面无表情。
事实上，叶青隐约觉得她的脸上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也完全不像是在和人对视，一片死寂的眼神，像是无生命的宝石。
“你看到了一切吧。”叶青伸手指了指海滩，沉声道，“你是谁？”
神秘的少女默不作声，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似乎在“盯”着叶青，视线又像是穿过了叶青的身体看向他的身后。
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让叶青无从猜测她的想法，甚至连她是否是个活人也无法确定。
镰刀少女的脑袋机械性地转回了正面，似是失去了兴趣，自顾前行。
叶青不假思索地上前按住了她的肩，“等等！”
随着他话音刚落，叶青和镰刀少女的身影刹那间在原地一同消失。
叶青感到视野中天旋地转，一片扭曲模糊，一阵恍惚中，下一刻他已身处一片陌生的地方。
第一时间感受体内的状态，叶青发觉这里的元素能量极为微弱，比蓝星还要匮乏，而体内的月华能量也如沙漏般缓缓流逝。
叶青环目四顾，惊觉此刻身处一片昏暗诡异的墓地里，一眼望去，地平线上是连绵无尽的石碑，如山丘般略带起伏，墓碑如利剑般直插入地，错落有致地均匀分布，仿佛占据整个大地。
天色昏暗，暗沉的空气微微透着诡谲的血色，叶青抬头望去，发觉天上只有一颗孤零零的硕大月亮，颜色比蓝星上的稍红一些。
这里是哪里？叶青稳了稳心神。
那个少女！
叶青目光一凝，这诡异的地方一定是和那个少女有关，他的右手还隐约残留着少女肩膀的触感。
那绝非人体的血肉触感，没有丝毫温度，有点像柔软的石头或者冰块。
眼下需要找到那个少女，自己无意间被她带来这种地方，想回去也只有先找到她再说。
叶青的感知中这个世界毫无生机，只是一片彻底的死寂，想找到那个少女只能用眼睛。
他此刻才发觉少女适才完全没有呼吸，若不是能动，相比活人，她更像尸体。
叶青开启月瞳，在地势较高的一端隐约遥望到一抹寒光，他立刻飞身纵去，离得近一些，发现果然是那把寒光闪闪的镰刀。
叶青提速到极限，又轻飘飘地落地，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正是那个少女，她此刻又是浑身裹在斗篷里，双手抱着膝盖蹲在一块墓碑上，低垂着头双目紧闭。
如果她还有呼吸的话，叶青会以为她在睡觉，现在的她更像个一动不动的尸体。
巨大的镰刀杵在地上，斜靠在少女的肩上，叶青看到她裸露的双手同样苍白瘦小，骨节分明。
少女的行为仍旧十分诡异，但是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叶青的心里多了一丝怜悯。
风声细微，渺不可闻，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死寂虚无。
这里或许是地狱吧，叶青眨了眨眼睛，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虽然这里和想象中的地狱有所差别，但是除此之外，他已想不到别的地方会如此荒凉，充满死亡的腐朽气息。
叶青缓步走近蹲在墓碑上的少女，她始终毫无反应，叶青站在她的面前也无动于衷。
“喂，你在睡觉吗？”
少女毫无反应。
“呃……醒醒。”
叶青提高了音量。
少女雷打不动的状态，让叶青感到一阵尴尬。
她也许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虽然她有着人类的外形，叶青在脑海中浮想联翩。
如果她听不懂人类的语言，那么叶青的声音在她听来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自然无法理解。
叶青捏着下巴皱眉凝视着少女的脸，如果她是在装睡的话，那这份定力可不一般，叶青忽然浮现出有些荒谬的想法，但是他笑不出来。
叶青忽然伸手摸向那根镰刀，他刻意将动作放慢，观察着少女的反应，可是直到他伸手握住乌黑冰凉的刀柄，少女始终纹丝不动。
叶青缓缓用力，镰刀出乎意料的沉重，他想把这根镰刀拿走，少女肯定不会坐视自己的东西被夺。
在他将要把镰刀提起来的时候，少女闪电般伸手握住下端的刀柄。
但是叶青仍旧成功地提起了镰刀，此刻就出现了有些滑稽的一幕。
他将镰刀提到空中，少女紧抓着下端的刀柄，瘦小的身子被悬空带起，少女整个人挂在了镰刀上。
叶青忍俊不禁，但是没笑出来，因为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可是她“瞪”着叶青的眼睛依旧毫无神采，永远的一潭死水。
叶青提着她虽然不觉得累，隐约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惹怒她似乎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她也会生气的话。
“你好……”叶青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露出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容，“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少女默默地望着叶青，一言不发，叶青完全揣摩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双方无奈僵持。
过了良久，少女移动视线望向叶青提着镰刀的手。
“哈哈……抱歉，抱歉。”叶青后知后觉地道歉，轻轻放下了镰刀。
少女又蹲在了墓碑上，然后毫无预兆地寒光一闪，叶青疾退后仰，乌黑锋利的镰刀险之又险地擦着叶青的鼻尖削过。
幸亏叶青反应神速，他起身一连又退了三步，走到镰刀的攻击距离之外。
好在少女试探性的一刀过后并没有追加攻击，她似在默默观察着叶青，漆黑纤细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无声无息的消失。
叶青立刻四顾搜索，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寒光，立刻跟着转身，少女移动的速度同样迅若诡魅，始终绕在叶青的背后。
如此几个旋身后叶青猛然间冲天而起，停在半空，朝下望去，同样漂浮在低空的少女抬头望着他，不再追上来了。
她望了一会儿，似乎失去了兴趣，缓缓收起镰刀，身影再一次消失。
叶青一怔，少女又无影无踪了，四周上下都不见人影，他等了一会儿，只好拔高身形搜索少女的位置。
瞥见远处一闪即逝的寒光，叶青暗觉好笑，在他的目力下这一点破绽便注定少女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可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少女若是能交流就好了，如此鸡同鸭讲，叶青何时才能出去，此刻他暗生悔意。
再次飞到少女头顶的上空，叶青缓缓落地，微感惊讶。
此刻少女靠着墓碑坐在地上，巨大的镰刀横在身前的地上，闭着眼睛对外界不闻不问。
叶青哭笑不得，也许对她来说，叶青只是个扰人的蚊子吧，打不死就挪个地方继续睡觉，这份心可真大。
叶青在心里默默说了几声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的啊，你带我出去就好了。”
可惜少女注定无法听懂叶青的心声了。
叶青走到少女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故技重施再给她弄醒？
叶青别无他法，这个恶人只能做到底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泰然自若的少女，忽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少女果然立刻就醒了，她无言地注视着叶青，面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叶青有些尴尬地松手，自己有些失礼，希望她不要太生气。
“我要出去。”叶青学乖了，不要套交情，看门见山说目的。
少女伸手摸向身前的镰刀。
她的动作极快，但是叶青比她更快，黑光一闪，镰刀已被叶青拿到了身后。
少女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缓缓移动目光瞪着叶青。
应该是“瞪”吧，叶青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杀气。
但是他并不让步，“带我出去，不管你听不听不懂。”叶青再次重复了一遍。
少女暗绿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眼帘微微下移，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眯眼的动作。
叶青露出了微笑。
少女忽然毫无预兆地偏移视线，看向叶青的身后，瞳孔里倒映出一抹淡红。
叶青一怔，少女还是首次露出有些人性化的表情，似是看到了某些让她在意的事情。
他缓缓起身，循着少女的视线回头望去。
果然，她的视线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月中仿佛滴进了一抹血色，如墨般渲染开来，叶青不知这幅异像代表着什么。
这时，他的手中忽然传来了一股巨力，他回头望去，只见绿瞳少女伸出双手握住镰刀的刀柄，想要从叶青手中拽回去。
奈何她的力气比叶青差的有点多，纵使她面无表情地用尽全力，镰刀也在叶青的手中纹丝不动。
少女憋足了劲儿，这幅模样让叶青哑然失笑。
“想要吗？带我出去就给你。”叶青以诱惑般的口吻循循善诱。
刀柄上传来的力道变大了，叶青以这种方式感受到了少女的态度。
“来，说句话我就还给你，好不好。”
叶青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抬起了少女的下巴。
少女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叶青感觉到她的双手指骨发出悲鸣。
再僵持下去顽固的少女定会伤到手指，叶青立刻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好好好，我这就松手，你收点力。”
不待他有所动作，少女忽然睁大眼睛，目中罕见地闪过一缕慌乱之色。
叶青不知那是不是错觉。
他的视野天旋地转，熟悉的违和感再度传来，连带着眼前少女的身影也如水般模糊扭转。
下一秒，叶青感受到了微凉的风，四周骤然明亮鲜活起来，他仍和少女一同握着巨大的镰刀。
叶青瞬间通过体内能量的感知，意识到了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回来了！
叶青心中一松，微笑着松开刀柄，少女立刻抱紧镰刀似乎有些戒备地盯着叶青。
叶青的笑意更深了，他隐约找到了揣摩对方心思的办法，意外的单纯。
他正想道谢连带着道歉，最初他以为少女和纵火伤人有关，此刻却明白自己多半是想错了。
她似乎是生活在异世界的生命，也许真的是地狱吧，那她该是个地地道道的“死神少女”。
脑海中一浮现“死神少女”这个词，叶青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少女真的是某种死神，那么为何来到人界？
因为全心思考着少女的事情，叶青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身侧有隐约的其他声音。
那似乎是啜泣悲啼，又像是梦呓呢喃的奇怪声音，他循声看去，看到在黑暗中的身影。
叶青此刻站在一座约有数百米的楼顶，楼顶上并无照明，只有朦胧的月光。在高楼的边沿上有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模样娇美，乌黑长发，举止怪异。她动作有些僵硬地手舞足蹈，宛如在悬崖前跳舞，又像是垂死挣扎，稍不留意便会坠下去。
叶青不知这座建筑的安保系统能不能救下高空失足的人，但是他不敢赌，他飞身落到白裙少女的身后，悄然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楼顶安全位置。
白裙少女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双目空洞地呢喃着不明意义的声音。
叶青拍了拍她的脸，毫无反应。
她的状态十分诡异，神智不清，叶青别无他法，只能试着输入月华能量。
白裙少女的脑部异常灼热，似乎在发着高烧，几分钟后，她的双目中渐渐回复清明。
“啊！！！”
白裙少女双手抱着胳膊垂着脑袋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
叶青承认他被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后退了一步，避免让少女受到更多惊吓。
白裙少女惊魂甫定，大口喘息，额头冷汗直冒，一副惊吓过度，梨花带雨的狼狈模样。
她定了定神抬头看着叶青，愣了一下，宛如雕塑一般石化了片刻。
叶青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望着她，发觉她的神色不像是被自己吓到。
“你怎么了？”叶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白裙少女垂着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双颊绯红，泪水忽然夺眶而出，“我做噩梦了……”
叶青：“……”
他收起有些错愕的情绪，沉声道：“那不是普通的噩梦吧？”
白裙少女点了点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叶青，偷偷伸手抹了抹眼泪，看得出她性子十分害羞腼腆。
这样的少女不太会自己寻死，她刚才的怪异举动一定另有原因。
叶青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沉淀情绪。
他偏过头看着躲在暗处的镰刀少女，少女始终站在那里默默地观望着，似乎毫无插手的打算。
她果然是收割死亡的异界少女吧，她仿佛最后看了一眼叶青，转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