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议和
两年后,庆历十九年。
大街巷都在传着一个消息,“景凉议和了!”
“听了吗?四皇子要将十五公主送往凉国,以求百世之好。”
旁边有人不解问道,“现在易大将军在,我们眼看胜券在握,为何又要嫁一个公主过去?”
“这次不一样,当年景曦公主如同人质一样,而这次的嘉兴公主才是真正的带着我大国威严,要去被供起来的人。再那边也不是不来,凉国来了十公主,我看着是十八九是要嫁给三皇子的。这是两国通亲,可不像上一次被迫和亲。”
街上的行人纷纷像茶馆涌去,想要听到最新的消息。“也和凉太子登基有关吧,听这新皇帝是以前来过我们景国听学的贺若祉,他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休战议和。”
“真是看不懂这些皇室的人,每次议和就要嫁娶,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一家人。”
有一个愤懑的年轻人一拍桌子,“议和哪里有这么简单?我看呐,就是这皇室不愿意打了,荣四这个人,没什么胆量。明面上着什么议亲议和,我们的失地,不还是回不来吗?要是我,我才不怕!”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只有一个孩拽着娘亲的衣服,打破了沉默。“娘,我饿了,今日,我能多吃半个米馍馍吗?”
被拽住衣角的女子红着眼眶将他抱了起来,“好,再等等,等爹回来,我们就又能吃白面馍馍了。到时候,想吃多少,娘都让你吃个够。”
不到三年,易泓便收复了景国在前七年多中一半的失地。可就在此时,朝中却传来议和的消息。易泓拿着封他为二品将军的诏书,十分不解,再有三年,再给他三年,他一定能打回去,收回所有城邦。
“泓儿,回来吧。我们打不起了,再下去,更是两败俱伤。”易谦德给他传了信,解释了朝中空虚的国库与疲惫的人民。是的,边疆地区即将收复失地,全国人民都为他们感到高兴。可是前期战败太多,大家真的已经支撑不起如此大的军需消耗,需要修生养息了。下一步,就是议和官员的任务了。
易泓讲手中的信放下,“总有一,我易泓会再次回来,拿回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等。他走出军营,将议和的消息扩散出去,并召开大会安抚所有军士的心情。
“今日,我们在此敬景国,更要敬无数身先士卒,埋骨他乡的前辈!”
“十三年前,凉国第一次侵略我国边境,我们失了三城,更是失了无数弟兄的性命。景曦公主为求和平,大义和亲,不过三载,他凉国又撕毁盟约,正式开战。这十年交战间,我们失去了甄晖主帅,虎贲将军,骠骑将军,威武将军,更有千千万万将士将热血洒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今日,景凉议和,不代表我们打不过了,不代表我们怕了,代表的是我们为身后万万民众修生养息,为了更好更远的将来。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总有一,我们定会收复全部失地!”
易泓举起酒碗,“甄晖主帅牺牲前,曾对我过一句话,今,我送给所有人:我以我全身性命,信任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为我的国家牺牲,无上光荣。”
“无上光荣!”
固城。梧桐树下。
“太傅大人。”
王谨修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
“我和太傅,也有十年未见了。太傅风姿,不比当年了。”
“凉皇独自来此边境,也不怕发生危险。”王谨修站起身来,轻轻拍打了一下衣襟的尘土,并未行礼。
“你能相信,都已经十年了吗?”贺若祉点了个头,也不介意。他看向远方,好像那人消失在眼前,还是昨发生的事情。
“这些年太傅悄无声息,不知在做什么。”
“无他,外出历练,尝人间苦暖罢了。”王谨修从行囊中拿出一壶梨花酿,放到了梧桐树前。这是景国东部的特产,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些他走过之地的物品,就当是完成她走遍这大好河山的愿景吧。
贺若祉淡淡看着他将酒壶放下,开口问道:“为何,花了你十年,才走遍这地界?”
“因为每年的七月初五,我都会来这里。看,一位故人。同你今日一样。”王谨修没有实话,也没有问他当初的刺客到底是为何,因为现在早就没有意义。他转过身不再看贺若祉,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学生恳请太傅一件事情。”贺若祉突然俯身向王谨修行了个学生礼,将背后负着的剑托在手中,双手奉上。“学生想,太傅也许将往前云故地去了,劳烦太傅,将此剑带到前云国都城下,埋了吧。”
王谨修没有接过来,也没有应下。
“学生自知无颜恳请太傅,便劳烦太傅看在贺励的份上,看在贺励为议和做出巨大贡献的份上,将他最后一件遗物,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吧。贺励曾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足云境,便让他的剑,替他完成他的愿望吧。”
“贺励,离世了?”
“贺励同其妻子,吾妹贺若纳莎,已经离世两年又四月。”
“怎么会?”王谨修有些惊诧,一股酸意漫上胸口。当年的几个学生,一个一个离开,现在竟然只余下寥寥几人。
三年前,在易泓崭露头角之初,景凉是有议和的意愿的。凉国中最为支持的便是贺励,甚至为了保证景国使臣李宥的安全,亲自接送,只是当时凉皇以及贺若祉都没有同意。这一失败的举措并没有广泛流传开来,却无意中让潜伏在凉宫中原云国的人知道,引起了更大的反抗。
两年前,凉宫兵变,其中不乏有云国余孽的挑唆,甚至有一人隐藏的够深,近到了贺若祉身边。到现在,一闭眼,他依旧能看见贺励挡在他身前,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耳边回想着那云孽的诅咒,“狗皇帝,狗太子,你们所求百姓的福祉,你们扪心自问是真的吗?你们违背了对百姓的诺言,对我云族的誓言,便睁大眼睛看好了,会有报应的!只要我云地还有一丝血脉,便会反抗到底,决不放弃!”
贺若祉不再回话,而是转向那棵树前。“我会好好待十五。今生今世,必不负她。”我们这么多人苦了这么多年,总归是该为后人留下些福祉的。荣宜,当年,我没有照顾好你,这一次,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今日再见你最后一次,就真的,放手了。
“王谨修,十年了。出来吧,不要,再惩罚自己了。你从未做错什么,这只是她的选择。”
贺若祉渐行渐远,只余下一个人在那里,无论走了多远,去了多少地方,都好似画地为牢,始终将自己困在这里。
“三月后,景凉议和,祉诚邀君前来一观,就算是,她到场了。”
王谨修轻轻抚摸了面前的梧桐树,缓缓坐了下去。
“荣宜,十年了。这战事,终是了结。你……该回来了。”
王谨修在树前沉默地坐了良久,突然抽出随身佩剑,刻了四个字。“如此,泽今日在此许个愿望,望汝成全。”他放下剑,起身再次跪下,将随身带着的冰佩埋到树根旁,对着那梧桐树以及刻字拜了下去。
三拜后,王谨修起身离开,准备规划前往云地的路线。景凉战事结束了,可是,属于他的,才刚刚开始。
景凉重新划定边界,再次互相开放,允许平民百姓通校
“爷爷,你看,那树上有字,写的什么呀?”一个幼童被爷爷牵着路过固城边境,准备前往景国。
爷爷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荣宜吾妻。”
“容易五七,那是什么呀?”
“是一个人,在向另一个人,许下一世的诺言。”
“什么是诺言啊,是像糯米糕一样的东西吗?”幼童吃了一口手中的甜糕,好奇地抬头看着。
“就像是你想一辈子都吃糯米糕,一辈子爱一个人,没有期限。”爷爷俯身捏了捏他的鼻子,将他抱起,加快了行程。远处还传来孩子追问的声音,“所以,我也对糯米糕许了糯言,对吗?”
“你会一直一直喜欢糯米糕吗?”
“会呀!糯米糕这么好吃。”
“可是这一辈子,很长很长的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