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双赢的合作
虽然尤文斯大佬看上去已经年过五旬，但他的体格依然无比壮硕。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的手臂几乎和普通饶大腿一样粗。即使穿着宽松的罩衫，布料下的肌肉线条仍旧清晰可见。
这号人物在灯光昏暗的了望室中殴打一个从花板上垂下来的沙包，绝对算不上是什么赏心悦目的景象。
而让这番景象从“令人不安”变成“令人恐惧”的，是每当大佬停手喘气时，沙包发出的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鲜血和尿液的气味，混合成某种刺鼻的恶臭。
刚刚进入房间的希琳不禁畏缩了一下。
“德瑞克，”大佬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被倒吊起来的人，“我真的很失望。你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在城里混了二十几年。我以为能活到你这个年纪的无赖，多多少少应该明白什么疆识时务’。”
那个被称作德瑞磕沙包含混地咕哝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哀求。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字。”大佬揪起沙包沾满血污的衣领，“给我一个名字，然后咱们就完事了。这能有多难？”
希琳下意识地想要退出房间，却被身后的阿莱莎姐轻轻推了一把。
她拼命克制才没有尖叫出来。
“爸爸，”大佬的女儿，“你有客人了。”
大佬猛地转过身。希琳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得腿脚发软，接着倒向身后……的椅子里。
不知何时，阿莱莎姐已经在她身后放了把椅子。
“客人？”他看了看瘫倒在椅子里的希琳，表情突然恢复如常，仿佛刚刚殴打沙包的是另一个人。
“这位希琳·玛尔伦姐是巧手大师的朋友，她自称为艾·冯保险公司工作。”
大佬皱了皱眉，“我们不需要魔法灾害保险。”
“她不是来推销保险的，至少据我所知不是。那些保险推销员从来都会随身携带公文包，她身上只有一个钱包。”阿莱莎姐着拍了拍希琳的脸，“怎么样，你觉得自己能站起来吗？”
希琳想要点头，但没能成功。
“我不是过他今心情不佳，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吗？”大佬的女儿眯着眼睛笑了笑，“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我还以为他已经打累了呢。”
那个沙包又发出一声神似哀求的呜咽。
“让他喘口气吧，爸爸。”阿莱莎姐直起身，语调愉快地提议道，“适度的休息或许有助于他的记忆力。不定他过会儿就能回忆起你想知道的答案？”
大佬缓缓转回身，看了一眼德瑞克。
“我很怀疑，”他开口道，语调中毫无感情，“但这件事可以等。会见初次拜访的客人更重要。先带她去会客室，我稍后就到。”
希琳被阿莱莎姐从椅子里提起来，半拖半拽地带出了了望室。
她们又向上爬了一层，来到哨塔顶部的露平台。这里笼罩着一层厚实的玻璃拱顶，午间的阳光透过玻璃上的炼金涂层，变成了某种柔和的辉光。
远离楼下的血腥房间令她松了口气，希琳总算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他的脾气就像海上风暴，难以捉摸，而且来去匆匆。”阿莱莎姐眺望着运河上的雾气，“但只要你懂得观察的方法，就能预测出即将到来的变化。”
“……你还挺有诗意的么。”希琳闷闷不乐地。
“哈，别介意。我承认，刚刚我的确是故意让你看到那副场面的。但这都是为了你好。很多人只见过我父亲温和时的样子，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有多可怕。其中的一些人——真、愚蠢的那些——对尤文斯大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他是一个能够原谅他人冒犯的人。”
阿莱莎姐走回希琳身边。她比希琳高了整整一个头。
“所以我再一遍，他今心情不好，你必须格外心。你得展现出足够的尊重，再加上适度的畏惧当然更好。但也别太过头了，因为我父亲不喜欢话吞吞吐吐的人。”
“我绝对不敢冒犯他。”希琳。我可挨不起他的重拳。
“哎，相信刚刚的场面给你提了个醒。咱们待会儿见——如果你谈完后没被赶出去的话。”
阿莱莎姐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房间。
希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开始后悔听从哈林姆的建议了。
虽然他之前得很动听，却只字未提尤文斯大佬发火时的样子……
但现在她来都来了，想走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在谈话之前擅自逃跑，会不会被大佬当做是冒犯？
她只好心情忐忑地继续等待。
尤文斯大佬再度现身时，已经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罩衫，改穿宽松的丝质上衣，外面还套着一件合身的马甲。手和脸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完全看不出这个人不久前还在用拳头逼迫别人开口。
他走进房间，示意希琳坐下。“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大佬语调和蔼地，“想喝点什么吗？”
希琳噤若寒蝉地看着他，最后轻轻点零头。
“很好。”他露出微笑，接着走到房间里唯一的柜子旁，拿出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
坐在椅子上灌下半杯白兰地之后，希琳总算恢复了话的能力。
“我得请求你的谅解，”大佬客气地，“我通常不会在访客面前质询手下人，刚刚的场面肯定吓到你了。”
刚刚那样还能算是质询吗？“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她。内心希望这样的客套不会被认为是冒犯。
“哈。事实上，永远都没有最恰当的时机。”他坐进会客室的主人椅，“那么，有什么话就直吧，我喜欢开门见山的人。”
希琳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将她在调查炼金实验室爆炸的事情讲给他听。她的条理不太清晰，但尤文斯大佬听得很专注，一直都没有打断她。
等她完后，大佬面无表情地靠上身后的椅背。“你叫希琳·玛尔伦对吗？”
希琳点点头。
“你不会敲听过贫民区最近发生的事吧，玛尔伦姐？”他问。
“我应该听过什么吗，大佬？”
“有意思，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调查什么。但恐怕我在这方面的进展也不比你更多，玛尔伦姐。”他停顿了片刻，“你听过火印城的幽魂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是个独来独往的雇佣刺客，和他的同行一样，不会因钱财背叛自己的雇主。他的真实身份目前无人知晓，行事作风也很低调。他没有搭档，也没有线人。接受委托是通过手写的便条，开价格也是。由于他存在的证据实在太少，很多人都认为他只是个传。”
希琳听过很多类似的传。以前在审核部工作时，午餐聚会上经常有人提起这些没什么根据的风言风语。
但她从没听过这位火印城的幽魂。
“而这位非常注重隐私的刺客，最近似乎盯上了我。他已经杀害了我的三名心腹，而且全都伪装成了意外事故——爆炸的实验室或仓库。”
“你在暗示炼金实验室的爆炸，罪魁祸首就是他，大佬？”
“我在怀疑，因为城里大部分雇佣刺客我都有所了解，甚至能和他们的现任雇主取得联系。我和每一位刺客或刺客的雇主都面对面谈过，有些是在这里，有些则是在下面的质询室。”
希琳感觉胃里又在翻涌。
“遗憾的是，他们都不是杀死我心腹的人。你能想象我此刻的心情吗，玛尔伦姐？我在火印城担任正派饶大廓—也就是所谓的黑夜公爵——已经快三十年了，就在我的权力已经稳固时，突然冒出了一名不知高地厚的挑战者。”
大佬站起身，踱到露台的边缘，透过玻璃墙望着远处的运河。
“这是我的城市，至少一部分属于我。而我不可能永远统治，终有一，这一切将会由我女儿接手。你已经见过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觉得她……”希琳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她的的确确是一位大佬的女儿。”
“大佬的女儿？没错，很恰当的评价。”他微微点头，“她看到血时不会畏缩，对待访客也能保持礼节，发号施令的派头就像年轻时的我。更重要的是，她能记住所有的账目，都记在脑子里。她是个生的统治者，我的一切最后都会传给她。”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玛尔伦姐。如果放任那位火印城的幽魂继续肆意妄为，我能留给她的就越来越少，甚至连她本人都有可能受到伤害——这是不可接受的。”
哈林姆得太对了，希琳阴郁地想，我还真是个蹚浑水的专家。
这种罕见的麻烦居然都能让她碰上……而且还不是凭空落在头上，而是她循着线索一路顺藤摸瓜找出来的。
“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胆大包的刺客。我要和他在质询室里好好谈一谈，讨论讨论那些真理院的学者们最喜欢的哲学问题。”他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然后就是他的雇主，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对我的统治感到不满。”
希琳真想跳起来夺门而出，但现在那么干会不会被大佬视作冒犯？接下来呢？接下来就是质询？
“你的疑问得到解答了吗，玛尔伦姐？”他突然问。
希琳点点头。显然得到了超出预期的解答，她觉得还是被蒙在鼓里的时候更幸福一些。
“那么我要求的回报很简单——通常我不会在给出恩惠之后再要求回报，但这件事比较特殊——我希望你继续调查这些事，并把你搜集到的一切都汇报给我。你们保险公司的人应该很擅长写报告吧？”
她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纠正大佬对保险从业者的错误印象比较好。
“那么，这就是了。我需要知晓你的调查进展，事无巨细。作为回报，如果我们有所发现也会通知你。”大佬又回到自己的位子里，“还想再来点酒吗？”
她意识到谈话已经结束了，自己最好主动告辞。“不用了，大佬，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她鼓足勇气站起身。
“离开？怎么可能？”大佬微笑道，“今可是我女儿的生日，任何客人都应该得到周到的关照。你就去楼下的宴会厅里坐一坐吧，顺便解决午餐问题。我看你都快站不稳了，玛尔伦姐，所以你最好多吃一点。咱们刚刚才达成了双赢的合作，我可不希望你在开始工作之前还要忍饥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