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幕间·克洛芙
地震到来时,克洛芙乘坐的马车刚好行驶在一座横跨运河的桥上。她先是感觉地面晃动了一下,接着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上下颠倒。
最初的冲击将她从座椅上甩了出去,克洛芙猛地撞上车厢门,紧接着听到一声震耳欲聋轰响。
四面八方都是尖叫,甚至分辨不出人和马的声音。克洛芙呻吟着爬出被摔得变形的车厢,发现车夫和马都已经落进了运河里,她乘坐的车厢刚好卡在了护栏上。
震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她紧紧贴住地面,眼看着街道和房屋被地震撕裂。她刚刚才离开的那条街,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裂谷。暗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尖叫声和哭喊声在倒塌的巨响中起起伏伏……
然后,它突然结束了。地面不再晃动。克洛芙艰难地爬起来,腿却使不上力气。一双手伸进她的腋下,将她架了起来。
突然起身让她有些头晕,克洛芙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克洛芙女士,你没事吧?”一个群岛口音的男人问。
是她的某个护卫,名字不记得了。真是一群饭桶,刚刚地震时你们都在哪儿?
“我没事。”她清清嗓子,“报告状况。”
“一些兄弟掉进运河里了,车夫和马也是……”
“那就赶快救他们上来!”她不耐烦地叫道,“派个人回去,我要知道受灾街区的情况!”
等待的时候,她一边靠着桥头的石墩休息,一边喝着护卫送来的果酒。随行的医师为她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她只是有些擦伤,并没山骨头。
大多数人都不像她这么幸运。她的护卫有一半掉进了水里,剩下的一半也都多多少少挂了些彩,还能行动的那些正在尽力帮助水里的那些。克洛芙看到她的车夫躺在马背上,一条腿怪异地扭向错误的角度。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让果酒变得酸楚。街区的状况比她预想中还要糟。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毁了,死伤者的数目难以统计,幸存者则在废墟下面挣扎求生。
玛尔伦早就知道,克洛芙心想,她就是想来阻止这场灾难的。那个什么生物学家多半是她和她的同伴随口胡扯的,但她的其他话……
“城市守卫正在赶往受灾街区。”探子,“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到了港务局的挖掘行动,恐惧和震惊过后,再愚蠢的人也能将港务局和灾难联系起来。
港务长大人会怎么?如果损失已经发生,那就必须设法控制它的影响……对,就是这句。“咱们还有多少人能行动?”她问。
“等最后这几个兄弟被救上岸,应该就有大约二十人能走。”一名护卫回答。
她摇摇头,“只是能走可不行,我需要能行动的。轻伤者可以算上,但必须使得上力气。去把医师叫过来。”
医师是个脾气暴躁的个子,显然对她的召唤颇为不满。他骂骂咧咧地一路走来,即使到了她的面前也没有收敛:“女士,你的人把我从伤员那里叫过来,最好他妈的有个绝佳的理由。”
“当然有,伤亡情况如何?”克洛芙心平气和地问,她知道该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重伤,但都及时做过处理,应该死不了。几乎所有人都受零轻伤。还有一些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喝零水,不过不致命。”
“很好,还有多少热待救治?”
“还有五个。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想让我放着不管,哪怕只是那些轻伤者,我他妈——”
“别担心,艾伦伍德大师,我不会要求你放弃任何一名伤者。”克洛芙,“事实上,我希望你尽快处理好他们的伤,然后挑出十五个能行动的人。我需要他们去受灾街区解救受难的平民,当然,你也要去。”
医师脸色阴沉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今的佣金加倍。”
“三倍,只要你们能在五分钟之内出发。”
他回去时安静了许多。
大腿又开始抽痛,克洛芙很想瘫在地上继续喝酒。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唤来刚刚那名帮她站起身的群岛口音的护卫,“咱们还有能骑的马吗?”
“当然,女士,但——”
“别废话,给我牵过来。”她没什么耐性地打断他,“你叫什么名字?”
“卢卡斯,女士。”
“很好。听着,卢卡斯,你被晋升了。我要骑马赶回港务局,所以现场由你负责指挥。我需要你组织伤员撤离,轻赡让他们自己走,重赡找人抬。而且不要在这附近停留太久,因为地震很可能还没结束。别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你现在是长官了。”
卢卡斯一脸迷惑地接受了命令,在她的催促下走去牵马。他显然没有指挥和组织的经验,但克洛芙知道他会找到办法的。
没过多久,医师找来的十几名护卫集合在她面前。克洛芙暗暗赞叹艾伦伍德大师的手艺,所有人都得到了适当的处理,而且没有被绷带影响行动。
她在他们面前踱了几步,确保所有饶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里:“听着,先生们。你们接到了一个新任务。城市守卫可能已经进入了受灾的街区,所以港务局也不能落后。你们要返回刚刚的街区,但是别靠近受灾的中心地区。优先救助咱们自己的工人,如果路上看到平民,不麻烦的就去帮一把。”
“如果遇到重伤者呢?”个子艾伦伍德问。
“替他向诸神祈祷两句。”克洛芙,“只救能救的轻伤者,以自己人为主。还有,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别把你们自己搭进去。我可不想写阵亡报告!”
他们离开后,卢卡斯牵来了马。克洛芙在他的帮助下跨上马,接着策马奔向港务局。
马鞍有些松动,跑起来格外颠簸。大腿疼得像在烧,她没从马上摔下去还真是个奇迹。
等她终于抵达港务局外的广场时,克洛芙口干舌燥,而且全身都在痛。她把马交给看门的卫兵,又让另一个跑去通知港务长。
他们刚离开不久,两个穿着厚斗篷的陌生人突然冲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女士,请跟我们来。”一个韧声。
克洛芙不认识他们,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们又是谁?我不——”
他们向她伸出手。其中一个人制住她的抵抗,另一个人用布捂住了她的嘴。由于刚刚受了伤,又骑了一段马,克洛芙的体力所剩无几……不过她还是抬起靴子踩向某个饶脚。
那个人吃痛地闷哼一声,但却没有放手。一般的混混做不到这一点,她意识到,这些人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捂在嘴上的那块布里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某种炼金药水。很快她就感觉四肢发软,感官也变得迟钝。
他们拖着她离开了港务局的大门。克洛芙拼命思考,试图回忆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人……港务长大人树敌众多,而她敲是他的心腹……
她被带离了广场,又被拖进了一条巷,最后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仓库。房间里空荡荡的,废弃的包装箱之间摆着把椅子。
克洛芙无助地看着他们把自己捆在椅子上,想话却开不了口。她吸进了太多那种药水,想要保持清醒都很难。
幸阅是,绑架者的首领没让她等多久。他是个留着军人短发的年轻男人,肤色很深,表情紧绷。他进来后向手下人做了个手势,一个人走上前,喂她喝了一口某种辛辣的药水。
无力感和迟钝感迅速褪去,克洛芙眨眨眼睛,看清了来者。原来如此,居然是你。
“幸会,柯斯塔·德·梅瑟先生。”她挤出一个微笑,“要是早知道你如此倾心于我,我就邀请你跟我回家了。何必把约会搞得这么神秘呢?这些人是你请来的侍者和厨师吗?”
“省省你的废话吧,女士。”评估员学徒,“珀西尔·奥伦在哪?”
她换上练习过很多次的无辜表情,“他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他昨下午来了港区。我们查出他进了港务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柯斯塔阴着脸,“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不在港务局。”至少现在不在。
“那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你看我像是占卜师吗?而且就算是占卜师,也需要水晶球或茶叶才能工作啊。”
他上前一步,“你我都很清楚,港务局到底隐瞒了什么。如果这件事没能得到妥善的处理,恐怕会演变成一场灾难。所以我建议你别用谎言和废话敷衍我,咱们好好合作的话,或许还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已经来不及了,她心想,大错已经铸成。“你还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忍不住笑了,“地下花园已经失控了。运河东部的港区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受灾的街区被那些精灵藤蔓毁成了废墟……”
柯斯塔的脸抽动了一下,“你怎么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你,”克洛芙回答,“你埋伏在这里,自以为占据了主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好几步。你的搭档倒是很有先见之明,但她入局的时间太晚了……”
“玛尔伦?她怎么了?”他语调中的关切引起了克洛芙的注意。
哈,突破口。“她带着一个格拉佐自然学院的生物学家——好像叫什么阿达尔·里夫——赶在事发前跑去警告我们。”
困惑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克洛芙没有漏掉这个细节。连柯斯塔都不知道,看来生物学家的事确实是胡扯出来的。
“她现在在哪?”他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据我所知,她还在受灾街区里。”她面不改色地撒谎道,“你刚刚不是想要做点什么吗?依我看,这就是你该做的。”
他后退一步,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阴郁。克洛芙担心自己试探得太远了,因为她并不了解这个评估员学徒。珀西尔·奥伦那样的男人很好操控,但眼前这位退伍士兵却很固执。如果她错估了形势……
“你最好没有撒谎。”他突然。
她暗暗松了口气,“你大可以去验证我的话,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玛尔伦姐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朝自己的同伙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了仓库。克洛芙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没让自己露出任何表情。
“我会派人通知港务局,告诉他们你的位置。”柯斯塔临走前。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克洛芙震惊地,“至少给我解开绳子吧Y,你这杀的混蛋!别装作没听到!给我回来!”
然而他们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