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昭怀借着浮冰才不至于沉没冷水中,可凉水浸得久了身子总会发硬,昭怀冷得直打颤手被浮冰冻得通红却死死不肯松开,过了一会昭怀实在没了力气眼皮一开一闭就要合上了,此刻终是等来了援兵也不知是如何被拉到了岸上,好一会才又睁开了眼。昭怀较弱无力倒在地上狼狈得很,青丝散乱粘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全没了方才滑冰的生气,不停的打着哆嗦,身上盖着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都不足以温暖这具冰冷的躯体。身旁蒹葭见到自己主这样害怕极了忙贴上来搂紧了昭怀,即便这样身体也才传来一丝无用的温度,忽地又一双手上来拉住了昭怀冻僵的手,昭怀抬眸羽睫颤颤,不知眼前是哪位好姐姐,昭怀此刻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颤颤巍巍搂紧了她的手,看一眼傅氏再转回看着眼前这位,因着无力也生不出泪来只是哽咽吃力挤出几句话
“主儿主儿救救昭怀,全姐姐推我,好冷...好冷...我要...我要..回宫去”
昭怀又使使劲硬生生挤出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来挂在脸上,两行泪温热滚烫啪嗒落在二人手上,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怜惜几分。昭怀收了手埋头拢紧了大氅蜷缩着身子不再言语只是打抖盼着早些回宫去。
祝余有一点心虚。
如果权知恩的是真的,那就是自己冤枉人了?不依不饶变坏饶就是自己了?其实问一问管事或者大事化事化了都可,但祝余不想就这么算了。因为这委实是一件很掉面的事,也委实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事。于是祝余依然很嚣张。
“我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分明是你巧舌如簧,如今这银两在你手里,自然是你什么就是什么。”
她将心虚的那一点忽略掉,余下的都是盛气凌人。
“想来我是不过你,不过你记得,这行贿的事我可是生生瞧见的,你想躲也躲不开。”
祝余只信她眼睛看到的,且当管事的死的吗?怎会不告知权知恩规矩。再者她出去这么一,众口铄黄金的道理定能将她踩死。
“罢了罢了。好兴致来的惹我一肚子气,今儿个便先不画了。”
叫了面如死灰的熏珝转身离去。祝余觉得很生气,又难得与人吵了一架,虽不是太尽兴没发挥到极致,仍觉得也很畅快。熏珝觉得很绝望,恨自己来时没有五体投地地恳请自家姑娘少惹事。
虽有大氅加身、汤婆子暖着,但那依偎在丫鬟怀里的女子依旧是哆哆嗦嗦的,又兼其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着实可怜。如此境遇下,我的确有心护她,可如果这是场意外倒也罢了,只需对其多加安抚即可。现下她却口口声声是有人“推”她,把矛头直指同在太液池的傅氏,倒叫我有些难办了。
这蓄意谋害的罪名可是不,聂氏如今被冻的话也不利索,看起来虽不大能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个明白,但却一口咬定了旁饶罪过。而那傅氏平白被扣上了一顶黑帽子,自然也会极力为自己开脱。宫里女人多,这种是非纠缠自然也多,我虽不知二缺时的具体情形如何,可却能料到一旦断起官司来,必定是各执一词的混乱局面,叫人头疼。
一手抚上腹,略做沉吟。既然不好处理,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如今宫里那两个位尊者皆有身孕,金嫔协理六宫,论理也该叫她来给这事儿断个明白。我和金氏一向没什么深交,趁此机会,也能好好瞧瞧她的本事。既已手握大权,也要肩担重任呐。
我愈发温柔了神色,捏捏聂氏的手,道,“是非自有人断,别怕,且回宫去吧。”而后想着太液池畔毕竟不是话的地方,便叫宫女搀扶着其先回留仙宫。再向傅氏言明,聂氏方才自己是受人推倒落水,一旁丫鬟内监们都听着,少不得要叫协理六宫的那位来给你们个交代,也不至于白白污蔑了你云云。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唤忍冬去请金嫔,只是新秀纷争,还需其到留仙宫处理个明白。
寅时的周宫,晨光熹微,银缸犹烧红烛,莹光点点晕开满室。早起的姑娘坐得端正,手里握一支黛笔,仔细往眉间画。自打权知恩从嘴碎的太监、八卦的宫女听过成婕妤的名头,便对这号人物尤为好奇。尤其是如今,共处一宫,算是朝夕相处的,总该一宫和睦。
冬雀还不曾苏醒时,知恩已在梳妆台前打扮起来。
因为冬葵早早叮嘱过,成婕妤是有了身孕的。要去拜会,熏香粉黛,吃食装扮,样样都得注意选材,万万不能惊动了主儿胎气。那是会掉脑袋的罪过。
金轮登攀,阖轩敞亮。知恩的发髻绾的简单,银钗珠花低奢雅致。一袭水蓝蝶纹襦裙穿戴齐整。见时辰正好。就领了冬葵一道,往鸾鸣阁走去。
统共没走几步,知恩已未拜见时的场景设想了不少。到霖方,知恩莞尔向阁前的姑姑颔首致礼,请她去知会里头主儿一声。遂恭恭敬敬立于阁外,任暄晖赐一袭暖,庭花送一缕香。
京都的冰雪已露出欲化的趋势来,到底是逼近三月里,春儿都被急匆匆地催了来。宫城里的姑娘各个盼着春来,既因着春里头的衣裙缥缈好看,又为着春恩垂怜,从此宠冠六宫,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但是以欢偏就不欢喜春呢,春里头虫蚊多得紧,平都与崔以欢皆最是不耐蚊虫叮咬的,咬一口便是鼓了一个大泡,棠梨宫又多种着花儿草儿,还紧紧临着一片的紫竹林,那就更别提了。
以欢喜欢秋呀,不冷不热的。
只是眼前的姑娘想来是个懵懂的,不浸染人事的那种懵懂,寒冬去了,那莲花也终究不是昔日的莲花了,正如京都的雪化了,来年里头的,也再不是从前的雪了。
以欢笑了笑,面上倒是显出了几分认真来,她道:
“是呀,莲花会有生机的,它会开得很灿烂,很明丽。”
是不是,以欢也得乐观一些呢?就像眼前的汤氏一样,总是带着明媚的笑,看待外部的世界。
我碎怯,不敢看窗外。他就站在我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可悦人耳目的情话,可我不能,我不会露出谄媚像,只守着自己本身的恪纯。
惠州的女儿,能惊春。
太医前脚刚到了留仙,这金嫔随后便也来了。如今气候尚冷,我瞧人额间已有点点惫,想必是一时又急又气所致吧,倒也难为她了。这协理六宫的权利在手,平日定是被无数琐事缠身,现下又出了这样的麻烦事,处理的轻了只怕失了她的威信,遏制不住宫里后妃胡闹的不良之风,可处理的重了又难免叫人怨怼,寒了新秀们的心。
我朝金氏报以一笑,“知你事多操劳,哪还用麻烦上门道贺呢?我吃睡都好,也是见今日气不错,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成想机缘巧合,倒撞上了这么一出——”
往下首那两位瞥去一眼,方才都是咋咋呼呼的人儿,这会子知道玩大了,倒是都颇为默契的缄口不言了。只是听着金嫔的意思,如今倒是要叫我讲明事情经过了。自己倒不怕遭人记恨,既然已经惹上了这事儿,与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叫人觉着冷漠,倒不如好好做个交代,就算帮衬着金氏一把,也算给肚子里的孩儿积福罢,照实了就是。
只是这措辞嘛,倒是要仔细斟酌一番。我沉吟片刻,复温和一笑,“应该的,所见所闻,我自然尽数告知。其实起来,不过是两个新人在太液池的冰面上玩闹罢了,可如今暖冰薄,一时间冰面破碎,那傅氏慌慌忙忙地往岸上跑,想必就是在情急之下碰倒了聂氏,才叫人乱了手脚、跌入湖中吧。被救起之后,聂氏口口声声是有人‘推她’,那模样看起来实在可怜,听起来也不像是假话。自然了,这两人无冤无仇的,傅氏大约也是无心之失,既是无心,我亦不忍过多苛责了。”
我摩挲着腕上玉镯,看起来是各打八十大板的法,可明眼人谁瞧不出,不论有心还是无心,聂氏落水总是和傅氏脱不了干系了。复有一顿,接着道,“自然了,我站的远些,或许各种细节未能仔细瞧个明白。如何决断,还得看你。”
今儿起早,崔以欢拉屉梳妆,铜镜前的姑娘不过拾玖好年华,却是已为人母,当要自强。红妆初上,斜簪一朵海棠香,绾了飞仙髻,端庄如初。一袭华裳佩香囊,手抱暖炉。外罩如意缎织作的厚夹袄,加披一层大氅,火红的狐狸毛衬得以欢面若羞花。
她先叫了棠梨宫的婢带平都往外走走,自个儿再寻来,原是打算以欢自个儿带平都去走走的,只是平都性急等不着,囔囔着便要往外走。以欢没有法子,只好遂了她的愿。
“快快快,平都指不定往哪儿去疯了。”
果是不然,以欢心急如火燎,寻遍了宫墙里的各个园子,却不曾瞧见平都。她只埋怨那婢怎不晓得来给她传个信。
果是拐角处,碰见了那婢。以欢急吼吼地问道:
“公主呢?”
婢便带着以欢往一处宫苑走去,以欢心里头可劲儿纳闷,却不晓得平都做啥子往宫苑里头跑,直至她闻到了一抹桃花糕的香。
以欢失笑,她迈步入内,却见一姑娘着贵人服饰打扮,想来亦是此番的新秀。崔以欢看向她,道:
“妹妹倒有雅致。”
你现为桃源主人,若不喜,也可叫人斫了去。”
鸾鸣阁外便没有那些花草,一是当日迁了来匆忙,二是没待花房送来便传了孕事,一时四处紧张着,又不愿让那些春日花粉、柳絮飘飞扰着腹中孩儿,故只是个金笼一样,笼着阁中怜止和娃娃。单这一点,她私心想着不如从前——但现下自个儿是婕妤了,婕妤主子,合该如此矜贵,何来不喜呢?
开春了,我还没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迈出了瑶华阁的大门。程有容香皂在第一时间看到春意盎然的模样。姑娘心里头满怀着雀跃,御花园里头还飘散着露水与花香痴缠的芬芳,程有容似是要浸溺在这里。这个时候的御花园并没有正午时候来来往往的宫婢和太监,程有容可以自在的过会儿自己的日子。
程有容觉着自打她有了身孕以后手脚都肿了不少,她拧着眉头给边上的饮者瞧。那姑娘偏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死活是程有容对自己过于严苛。程有容也没有心思和她争论,自顾自的赏她的花。
我不禁想起了过去程有容在济南的日子。济南的花很漂亮,每逢花市的时候都是姑娘们的福音。这是程有容进宫过的第二个花朝节。百花诞辰,花神下凡。程有容突然想祈祷花神娘娘多眷顾她。
虽然您不是掌生育的娘娘,但也请您看顾我和我的孩子吧。
怎么也是个神仙,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吧。程有容这样想着。
程有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只不过啊这宫里头所有人都不好过,与她们相比,程有容和的日子可算是好过许多。至少她还有还有不用低声下气给别人端茶送水的身份,也有对她颇有青睐的杨通文。如今肚子里也有了个孩子。
程有容觉得自己应该学会知足。可她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一些事她已经把握住的,那怎么能不生出往上爬的贪心。素来都只能听到母凭子贵这样的话,可若是我这一胎也是个公主......我不能保证她恩宠长盛不衰。可她至少明白,一个嫔位的公主与贵嫔的公主自然是不一样的。贵嫔的公主与九嫔的公主平都,甚至与先皇后的夷安,都是不一样的。
古董房的那些机巧玩具在程有容的手里突然黯然失色。女凭母贵。我能够为我的孩子挣来多少,能为她打拼下多少东西,全都是靠着程有容如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