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上元便是要吃元宵,一品紫糯、赤沙豆和黑芝麻的馅儿早已备下,看着双成带人忙前忙后,早早就挂起琉璃六角彩灯,那灯下垂着几缕红穗,风中乱舞,能晃人眼。到底双成一个人是有些管不过来这阁里阁外诸多琐事,进了容华的位子,越发惹人注意,也越发要紧着人心人口,故而怜止沉思一刻,打量着要再从鸾鸣现下的女媵里挑一个,慢慢儿让双成看着教出来,也好帮衬她的忙。
这样的晚膳新鲜也新鲜,简单也最简单不过,厨房到底嫌弃紫米黑芝麻捏的汤圆太简单无新意,显不出他们浸淫膳房多年的手艺,又是汤里加了微甜的蛋花滚酒酿,又是淋上桂花,呈上来的时候还垒成宝塔似的。“不过九只紫圆子,想这么多花样……我倒也有一个新方。”屋内盈着热,笼上暖炉,一支墨笔勾画点选,这几日里怜止把饮膳正要的方子看了八九十个,她吃过,还是笑聊,为着这样的用心欣然赏下,又叫双成随着一道去了厨房里,要试试自己的巧思。
洗手做羹汤,也是芝麻花生的馅料,不过调入了微黄莹透的饴糖和白茶油,只是白糯米为汤圆皮儿,拈出十枚比东珠略大的圆子来。其实一碗雪滚玉珠似的汤圆也足够了,纵然是最简单的清水汤,也是有团圆意头的欢喜。但这最紧要的还是汤。与汤圆一起煮的是枸杞红枣,待到茶色微红,又往里加了一味玫瑰花干,泡出馥郁之后,筛出花瓣来,便把这作为汤底,十只汤圆就不露水面,团团的沉在底下,不让它半冷半热,吃得不快。
她紧了外头粉青莲绒大氅,吩咐双成用褶布裹紧食盒,这一碗圆子,到底想了想,决定送往甘露去。甫得通传,入了内殿,怜止先扬起笑脸,规矩地朝人拜礼问安,贺太后上元的安康福泽:“妾昭阳宫容华纪氏给太后娘娘请安,愿您凤体安康、长乐永年。”她随即示意双成把食盒开了来,端出那碗圆子,因又道:“妾微末心意,以十之数,祝得十全十美,团圆美满。红枣枸杞,有民间红红火火的祝祷之意。话虽如此,还是为着太后娘娘吃得纳气消积,心里高兴。您试一试?”与泰泰递过一个微笑的眼波,怜止就候在一边儿了。
程有容看着她的笑脸越看越生厌,我不想让事情闹大,可我也不想轻轻松松放了她。“那你可真的讲错了。”
“本嫔今日,还就要和你计较。”程有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东西,从前逆来顺受是因着程有容怕。如今的程有容可没什么好怕的。“本嫔这人肚量极了。”程有容走近了她一步,程有容把眼睛移开了她。“你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主子们都是和和气气的。”
你今儿运气不好,触了程有容的霉头。
程有容从来就是宫里头的焦点,她可不能白白的受了欺负。“你既知自己疯魔了,那你告诉本嫔,你想怎么罚你自己?”程有容要一点一点把她逼出来。
过了年关,陆续便有好消息传来。听闻父亲在朝中已经升为了从八品训导,虽官职不大,但看起来也是仕途顺利的样子,叫我很是欣喜。只是不知我在后宫做的这些事起到些作用没有,若果真有用,自己倒很愿意多多谋划,叫家里人能过的更加好些。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和忍冬已至温泉汤宫外。二月里寒意未退,宫中特意开了汤泉,允各宫嫔妃前去泡澡,听不仅可以驱除寒冷,更能美容养颜。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去处,只是原来家住江浙一带,倒是从未泡过温泉,进那里头之后才知道是多人同池。虽然宫妃都为女子,且又彼此熟识,但猛然一想,还是不免有些害羞吧。
还好此时尚且无人,我宽衣以后缓缓迈入池中,水温适宜,很是舒服,便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在此处憩片刻,才真是偷得浮生半日希长发如墨,任它散落在水中,偶尔与池内的玫瑰花瓣触碰一下,荡漾开一圈圈水花,发梢也沾染上淡淡的花香。我轻闭双眸,心情愈发好了起来,真是极为喜欢这个地方。
色大好,荆玉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正巧伴着春色,好好再玩闹上一番,不知明年的这个时候,还有没有闲心再来了。
因为对着宫中是在是不算熟悉,只知蹴鞠场不知其所在。询问了半响,才寻到这么个好地方。
闲在冬的一身劲指引着荆玉晃到了这里。以前常在家中时,她常常与几好友一起玩这些个游戏,时常还拿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做些赌注。现在倒有几分怀念起帘时的肆意折腾。
来了场“白打”,交争竞逐,连清冷的风也追逐着喧闹的气息。踢出的似月圆的球屡屡高于飞鸟。在偌大的场上跑动着,什么也不用想,不用看,不用学。若是荆玉还在宫外,怕是早就约了好几场。
时辰久了,荆玉喘着气,拿着帕子擦擦汗水。“一个冬没动了,这几步路就已经累了。”
棠梨宫里难得熏起了这般浓雾雾的香来,一室呛鼻恼人。
寻春挑帘进来时,一时不察被抢得连连咳嗽。艰难忍下了不适,抬眸看向红玉珠串作的帘子后头,一绰约女子身影窈窕有致。她紧了步子上前,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原因无他,那香炉便搁在崔以欢一旁的镂花几上头。
寻春瞧见了,忙上前要灭了炉火,以欢轻轻抬腕拦下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沉着声听不大出来喜怒,以欢轻声道:
“你灭它作什么?我乐意叫它好好地燃着。”
寻春见崔以欢神色不大对劲,便噤了声,不再问询。以欢看着她,良久,方才吐出几字来:
“算了,你且唤稚染进来,顺带把炉子搬走。”
寻春应下。
稚染快步进来,以欢倏地睁开双眼,凝声问道:
“你可瞧见了新秀的册封名单?”
稚染点点头,道:
“这次入宫的新秀高位倒是没有,比不上第一次的大选,咱们棠梨宫也只拨了一个人来,想来是顾念着主儿怀有身孕呢。”
崔以欢凝目,那入了棠梨宫的新秀周氏,却不晓得是不是个好拿捏的人物。若是是个不太安分的主儿,只怕今后这棠梨宫都要被她搅得翻地覆。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对着一旁的稚染吩咐道:
“传那周氏来见本嫔,就本嫔听闻这周氏是个可人儿,倒想一见的。”
本是双成在后头跟着要扶,但是被崔氏身边的使女一搀,抢了个先。怜止从前只觉得宁修媛处处妥帖,虽然常听她在理事时常有些雷厉风行的手段,譬如那时候的金氏魏氏,她一去了,打得人两处不讨好,当时也只是在昭阳唏嘘一番,心想美人铁面罢了。因此处处谨慎着些,素日见了,不过撑一个礼面,今日才得二人对坐。
单从她神色来看,现下应是没有那样多的顾虑。怜止眸中含笑,睫儿一扇,谢过相请,才回她的话:“劳修媛记挂,一切都还好着,这不还得闲出来走走。倒是修媛,您阁里有一位公主,现下又怀着一位主子,才是辛苦呢。”
低首瞧见茶盘里泡好的梅花茶,几朵梅蕊泡得微开。这倒是巧,方才还在与双成现身法,要论茶,此刻便有一道茶送到怜止面前。以梅入茶是风雅的,从前自己也往皇帝那里送过梅花半夏的茶,那清冽茶汤一荡,怜止拈话便道:“所谓人分三六九等,茶也有清浊之分。妾最近看茶经,泉水佳、井水浊,又有种种相别。想来陆羽是茶圣,格外精于蠢,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喝什么样的茶。修媛以为如何?”
程有容看着她在佛堂里头的模样。端午宴上那一碗汤圆竟被她记到了现在。程有容噗嗤一下的笑开,姑娘多久没笑了呢,笑的时候几分真心呢。再也不知道了。“这要是真的心不诚,我怕是所有的神佛怕都是不会听我了。”我求的孩子啊,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程有容看着她,庆容华和庆良娣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庆嫔高高在上,装模做样。庆良娣无忧无虑,从来没有什么烦恼可言。
我从这一切里匍匐爬行而出,从来都不是再让大家看程有容的笑话。我想着同昌那一位可怜的丫头,在摇篮里头挥舞着手。“我之前再慧良媛有孕的时候我还想着,我若是有了个孩子,会不会也要整日忧烦能不能将他养在身侧。”程有容摇摇头,无奈的笑。“原来如今是我命数里头,就是到了如今的位子,也没有个孩子在身侧。”
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至少我的孩子不用再在饮虹轩里头缩手缩脚,他日后如果来,也会在瑶华阁里,住的舒坦。“饮虹轩太了,养不注子。不是他们一展拳脚的地方。”
“他早些时候没来,也是幸事。至少不用怀着他担惊受怕。”
是朝阳将我唤醒的。
昨夜虫吟,伴我入梦。
我看见数枝红梅,在落雪。梅是依旧的红艳艳,园子却不是我往日在御花园的景象。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模样像是皇宫的规格,可我自生来,只来过一座皇宫。我不知道,郢都有旧梦,楚宫留故人。
梅前有女子,一袭宫衣在雪中,她的青丝在银装素裹下格外亮眼,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可我隐隐有意,我是在这儿等着她。瞧着她立在梅下,我忽的心下欢喜,欢喜她终于来了。她是谁,我不认得。
我幼时,家中庭院栽花繁荣。我阿娘爱花,我也习得一手种花之术。
惠州曾有旧闻,贺家有女名春,春三岁,庭落雪,持梅而立,亭亭数刻,忽落泪。
阿娘,她问我为何要做甚。我口齿都不清楚,言,有人在等我。
我上辈子大概在梅花边,惹了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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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我头疼欲裂,简简让琼草梳妆,缀了一幅耳珰,便出了门。
迎面裹来了清晨微微凉的风,我才觉着清醒些,舒服些。我独自个人信步,往池边走去,那儿有水的温息。我不料到,还有我意愿见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傅女郎,她在亭中,兀自窈窕,一派可爱。
我近前去,绕过冗长的宫廊,在亭外观她,少顷,我提声喊了声:
“娘子,你身畔可愿有人与你一同坐。”
她的面颊含笑,一如吹来的桃风粉粉嫩嫩,这双眸子,我笃定在何处与她对视过。
倏地我也笑了,是自嘲我自己,我从未见过她呢,她是新秀。
昭怀自知难逃,看来眼前这位当真不是位善主儿,这样的口气昭怀也收了笑,挺直腰板抬头对上她一双眸,不知怎的竟多了一分傲然,兴许是被这样的冷言冷语浇了觉得不快。昭怀总归是有些恼的,昭怀也已表歉意,况且伤人不重她何故于此要刁难我,想必在上头触了霉头这会子拿昭怀撒气呢,昭怀向来也不是个怕事的,左右都是个罚倒不如正了身拿出些风范也不要让人瞧了觉得只是个会哭鼻子的蠢虫。妃唇渍蜜勾略三分薄凉之音
“砸红了手这样大的错自然得重罚,狠狠的罚,自然得传得六宫让众人知晓主儿原是这样的脾性,这往后便没人敢靠近您了,自然也没人能伤及您了。”
言语多少有些讽刺她题大做,不过确不是什么大事她要这样罚个秀女当真失了肚量,若是重罚了昭怀脸是丢莲她也不见得面上有光。复起娇音
“我自知罪过,不如便让我在这寒里跪在您宫门前磕头认罪,跪上两三个时辰直至主儿您消气为止如何?”
一室热气缭绕,玫瑰花瓣润得红艳,雾气浓得看不清这片汤泉到底有多大。由双成扶着过来,本来是听着这汤泉养颜又益体,才勉强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