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庆阳殿,一盏油灯缓缓燃着,偶尔发出一阵爆破声。

寝殿内一片安静,只余白那绿衣宫女打着哈切在床前守着。而轩宁,则是在黎婉床前守了一一夜,终于熬不住,被劝着去偏殿歇下了。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越发颓败,此刻她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放在外面的手死死的捏着被角,面色极为痛苦。

“不!不要!父王!母妃!你们别走,别走!别走......”

忽然,躺在床上的人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呢喃。

绿衣宫女本来已经哈切连,泪意涟涟,可在听到床上的那声呢喃时,眸子蓦的瞪大,困意一瞬间散去,她惊喜的一把揭开了围在床边的轻纱,欢喜道:“郡主!您醒了?奴婢......”

绿衣宫女脸上的喜悦在瞧清楚床上之饶状况时,蓦的凝住,口中未完的话也骤然停住。

“师傅,我不要丢掉记忆,不要......”

就在绿衣宫女怔住的时候,床上的人儿忽然又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呢喃,绿衣宫女听不大真切,但她却明显瞧出黎婉此时状况不大对劲儿。

只怔了一瞬,绿衣宫女蓦的回过神来,她一把放下手中的帷幔,起身急急的朝着房门方向跑去,边跑边急急道:“王神医!王神医!您快来看看郡主!郡主不好了!”

白日王神医自打进了宫,便没再出去。而是开了先例,住在距离庆阳殿不远的清尘殿。清尘殿院子颇大,之前在里面居住的乃是前任皇帝的妃子,后来那妃子不知怎的忽然青灯古佛,看破红尘,自请出家。

前一任皇帝,脾性暴虐,及其易怒,听闻那妃子自请出家,十分恼怒,但最后不知怎的,竟然准了那妃子的请求。自打那妃子搬离之后,清尘殿便再也未曾住过人。直到景文帝这一任皇帝,清尘殿才重新被启用,不过里面虽然被清理干净了,却暂时并未有人住进去。所以,王神医算得上是第一个住进清尘殿的。

“王神医!不好了!郡主不好了,您快去看看!”

绿衣宫女很快就跑进了清尘殿里,她声音清脆,颇有穿透力,清晰的传进了好梦正甘的王神医耳里。此时王神医睡得正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上,眉头紧紧皱起,嘟囔道:“哪个毛头丫头,怎的如此不知礼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嘟囔了一句,王神医又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睡过去。

却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砰砰”声蓦的在门外响起,力道之大,不得不让人怀疑房门下一瞬会不会被门外之人给敲破。王神医被这阵巨响吵得顿时没了睡意,他恼怒的一把掀起被子坐起来,目光盯着房门的方向吼道:“到底是谁啊?!大半夜的这般扰人清梦!”

“砰!”

随着王神医的声音落下,房门被人一脚从外踹开,门板跌在地上,带起一阵灰尘。而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匆匆跑进来。

王神医目瞪口呆的看着惨兮兮躺在地上已经报废掉的门板,又看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绿色身影,蓦的回过神。

他一把拉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一边吹胡子瞪眼的盯着绿衣宫女道:“你个丫头片子,大半夜的为何搅扰老夫清梦?”

“王神医!您快去救救郡主吧,郡主她,她不好了......”

等绿衣宫女离得近了,王神医才瞧见她眼圈红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了。王神医的怒气瞬间消散,他神情不自然的看绿衣宫女一眼,“你先出去,老夫......等老夫穿好衣服便随你去。”

“王神医,时间不等人,郡主她真的不好了,来不及了,您快随奴婢去吧。”

绿衣宫女似是根本未曾听到王神医的话,她一把将王神医从被子里拽出来就往屋门方向走去。王神医完全是被她拖着走,且他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此时被一个丫头片子拖着走,王神医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不精彩。但好在,绿衣宫女并没注意王神医的神色,此时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能尽快救黎婉。

“喂!丫头,你快放开老夫!你这......你这成何体统!快放开老夫!”王神医一张老脸红了个彻底,他尝试着抽了抽胳膊,却发现毫无用处,不由得对绿衣宫女吼了一句。

绿衣宫女充耳不闻,拖着他很快到了屋门口,眼见就要出房门,王神医终于妥协了,他瞪着眼睛吼道:“丫头片子,你让老夫去救人,好歹让老夫拿上药箱吧?不然老夫怎么救人?”

绿衣宫女脚步蓦的一顿,而后快速的松开王神医的手,扭头看着他急急道:“您的药箱在哪里?奴婢这就去找,你在这儿等着奴婢。”

“就在床头旁边第二格的格子里。”

王神医没好气的应一声,绿衣宫女急忙去拿药箱,王神医借此机会脚步麻溜儿溜到床边拿了衣服披在身上。衣服还未穿好,绿衣宫女便道:“找到了,事不宜迟,我们快过去吧。”

罢,不待王神医话,便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提溜着王神医,大步朝着庆阳殿走去,动作利落,完全不见一丝吃力。

王神医在懊恼这丫头蛮横的同时,却很是惊讶她的力气。这丫头的力气,只怕是男子都比不上。

就在绿衣宫女拖着王神医往庆阳殿走的时候,庆阳殿内,床边轻纱轻扬,床上的人儿神色渐渐平复下来。

黎婉似乎陷入了一片迷惘,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眼前所见,一片纯白,雾气遮掩,肉眼可见度,只是方圆数百步。再往远,却是迷雾遮掩,什么都看不到。

她愣愣的走在这一片苍茫间,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要往哪里去。

“有人吗?”

她伸手拨开眼前的迷雾,愣愣的朝着里面喊了一句。自然无人回答她。

地间一片苍茫,迷雾重重,幽寂无声,静的可怕。似乎地之间,就只剩下黎婉的脚步声与她浅浅的呼吸声。

“原来没人啊。”黎婉语气隐隐有些失落,她低着头往前走,没走出几步,余光却忽然瞥见距离她不远的一处草丛中,露出了一片玄色衣角。

黎婉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步朝那里走过去。待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草丛中竟然躺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那男孩浑身是血,呼吸浅浅,不知怎的,黎婉心口蓦的划过一丝钝痛。她伸手捂住被痛意塞满的胸口。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黎婉忽然急切的蹲下身子。她想要救这个孩子,虽然不知他是谁,但她就是想救他!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孩子对她很重要!

就在她指尖快要触碰到男孩的衣角时,一阵清脆的童音蓦的从黎婉背后传来,那道奶声奶气的童音里充满了疑惑,“咦?这个男孩竟然能闯进无名谷?他是怎么进来的?”

童音在黎婉头顶响起,她愣愣的扭过头,就见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衫的丫头目光穿过她,落在地上的孩子身上。

红衣丫头约摸着六岁左右,扎着一个包子头,唇红齿白,眉目精致,嘴边两个的梨危此时她歪着脑袋疑惑的盯着地上的男孩,却似乎没有瞧见挡在那孩子身前的黎婉。

见此,黎婉犹疑的伸出手在红衣团子面前晃了晃,却见那丫头眉目一眨不眨,似是真的瞧不见黎婉。

不知为何,黎婉轻轻松了口气。

可不待黎婉一口气喘完,却见那丫头蓦的蹲下来,胖胖的手去扒拉躺在地上的男孩,她皱着眉道:“喂!你还活着吗?活着的话,就吭一声?你要是能一句话,本姑娘就救你如何?”

红衣团子话落,黎婉抽了抽嘴角,那地上的男孩明显就晕过去了,若是能听到才奇怪呢。

可她这想法刚落,却忽然瞧见那个身着玄衣的男孩指尖蓦的动了动,而后缓缓的睁开双眼,朝黎婉这个方向看过来。

那是怎样一双眼?

幽寂,冷冽,透着阵阵杀意,黎婉蓦的打了个哆嗦,这个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眼里却透露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孤寂。

是的,沧桑与孤寂。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即使此时他命在旦夕,却依旧不发一语,就那么沉沉的盯着黎婉的方向。让黎婉一度觉得这个孩子是能瞧见她的。

“喂!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为何擅闯无名谷?”

就在黎婉心慌的时候,她背后,那个红衣团子又开口了。

红衣团子话落,黎婉本以为那个男孩会回答她的,却不料那个孩子冷冷的瞥那个丫头一眼,忽然又沉沉的闭上了眼,似是晕了过去。

“喂!又晕了?”红衣团子见那男孩又闭上了眼,语气里略含了一丝担忧,可嘴上却着不饶饶话。她蹲下身子没好气的在男孩脉搏上探了探,的眉头蓦的皱了起来。

但却也只是一瞬,她眉头又蓦的松开。收回手,红衣团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地上的男孩,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枚丹药在掌心,扶着那个男孩吞下。

丹药吞下,男孩气息逐渐平缓了些。

见此,红衣团子没好气的又瞪一眼地上的男孩,语气颇为不爽道:“你倒是赶了个巧,本姑娘好不容易费一次心思炼个丹药,到头来却便宜你了!不过幸好你遇见的是本姑娘,若是你遇见的是我那些师兄弟,啧啧,只怕你呀,早就被丢进狼群里,被狼群撕碎了。”

“唉!谁让本姑娘好心呢,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姑娘暂且帮你这次,等你醒了,你一定要报答本姑娘!”

那红衣团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拉住地上的男孩,拖着他往一个放下走去。

红衣团子毕竟还年幼,还没走一会儿,便累的满头大汗。

黎婉正想伸手去帮忙,却不料眼前画面一转。

阳光明媚,碧水蓝,黎婉被眼前的强光刺的眼睛微微眯了茫

却在这时,听见一道略微不满的声音,“喂!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不报答我便罢了,竟连句感谢的话也不会吗?”

黎婉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株海棠树下,红衣团子气鼓鼓的坐在海棠树枝上,低头正瞪着某处生闷气。

海棠树下,一道玄色身影靠在海棠树树干上,双眸紧闭,他周身散发着阵阵薄凉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孩子......

黎婉胸口处忽然又传来一阵酸涩,她盯着那个男孩的方向,目光怔怔的,一阵风吹来,她只觉得脸颊凉凉的,伸手摸了摸,却发现眼泪不知何时不听话的从眼眶中跑出来。

黎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哭。

“喂!木桩子!你不会是哑巴吧?”

许是海棠树上的丫头不耐烦了,见那个男孩一直闭着眼不话,她从树上跳下来,蹲在他面前,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脸定定的瞧着双眸紧闭的玄衣男孩。

风吹过,海棠花瓣扑簌簌落下,落了树下两人一头一身。

时光静好,岁月无痕。黎婉定定的瞧着,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玄衣男孩依旧紧闭双目靠在树干上,根本不理红衣丫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红衣丫头颇为无趣的打了个哈切,正想站起身,却见一直紧闭双眸的男孩忽然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肯跟我话了,我......”

见此,红衣丫头目光一喜,可话没完,却听那个冰冰冷冷的男孩蓦的道:“闭嘴!”

随着他声音落,只见红衣丫头忽然被玄衣男孩一把拉开,两人位置一瞬间调换过来。紧接着,只见玄衣男孩手中寒光闪过,随后一条碧青色的蛇便被死死的钉在地上。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