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伪证

“你们既然不让太子出来,又凭什么认定这张供状是殿下所写?”

宫帷冷道:“太子殿下亲笔画押,我们为何不能认定?”

宫幄也帮腔道:“是啊,父皇,儿臣听说,那天连姑娘曾亮出身上被大哥所殴的伤痕,在场诸人无不痛惜。想来大哥之前本是那般宠幸连姑娘,后来竟又拳脚相向…想来必是知道了连姑娘与人私通,所以又羞又愧,悲愤交加的缘故了。”

“四皇子果真心细如尘,连我三日前在皇上面前说过什么都一清二楚,简直像亲眼见过似的。”我冷笑道,“只是你说归说,终究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便对皇上进言,未免意有所指,过于明显了吧!”

宫幡听我此言,忙膝行上前,对皇上磕着头道:“父皇,儿臣也曾记得,连姑娘的贴身侍女当时便向您说过,大哥施暴乃是不喜连姑娘频频规劝的缘故,并非三哥所说的私通啊!”

宫帷冷眼看着宫幡道:“笑话,你也说那侍女是连氏的贴身侍女。身为心腹,哪有不为自己主子说话的道理?”

“三哥不信我,连别人的话也执意不信,是非要对我们一个个统统动上大刑才肯罢休吗?”宫幡说着已红了眼眶,“父皇,儿臣到底想不明白,适才说大哥行事糊涂的是三哥,如今全盘相信大哥供状的也是三哥!他这般苦苦相逼,是想要了儿臣的命吗!”

“老五——你这话诛心!”宫帷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向皇上跪下道,“父皇明鉴,儿臣并非无端疑心,而是宫中确有人证,亲眼看见过老五和连氏私通!父皇若是不信,人已候在殿外,随时可以传唤!”

我闻言一凛,抬头正好对上皇上瞥过来的狐疑目光。

“传。”

我看到两个宫女低着头怯怯的被老太监引了进来,宫幡抬眼一看,便惊得张大了嘴巴。

“歆儿,昀儿?怎么会是你们?”

“父皇或许不识,这两个宫女是在汧淇宫当差的。”宫帷转向下首两个宫女厉声道,“你们把事前同本王说过的再向皇上说一遍,一字一句都不准落下!”

“是。奴婢和昀儿是瀛妃娘娘宫中负责照看汧淇池的宫女。”

那唤作歆儿的宫女向皇上叩头道,“万寿节当晚,汧淇宫主事的姐姐听前头传来消息说,后宫各位主子要在庆顼殿齐赏焰火,要迟些才能回来,便叫奴婢等各处松快会子。奴婢和昀儿便早早来汧淇池边,想试试能否看到庆顼殿的焰火。谁知戌时时分,奴婢竟看到一位眼生的华服贵人独自上了池心小亭,而当时亭子里,也唯有五殿下一人而已。奴婢觉得不成体统,却也不敢贸然前去阻拦。便眼睁睁瞧着五殿下将那贵人一把拉进了亭子,二人直待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那你们可看清楚了那贵人的样貌,她此刻可在殿中啊?”

“奴婢等瞧得真切,那贵人的服色与太子殿下的银朱蟒纹服相衬。世上能穿那件衣服的,也唯有太子妃娘娘一人而已。”昀儿叩头,起身向我细细打量起来,“至于样貌,夜里瞧不真切,倒和这位姑娘有些相似。”

“看来昀儿姑娘的眼神也不算太好,怎么就认定那夜去汧淇池的是素昧谋面的太子妃了呢?还有歆儿姑娘,你倒是个嘴巴巧记性好的,不光连一个月前看见生人的时辰,生人在池心小亭停留的时间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准确,答起话来也是行云流水,就像事先串过的一般。怎么瀛妃娘娘便这般不知人善任,竟舍得让你这样的伶俐丫头去做照看池子的粗苯活计?”

那两个宫女被我说的胀红了脸,低低伏拜下去。我转首对皇上道:“皇上,这两个宫女的口供不尽不实,难辨真伪。三皇子不分青红皂白,把她们带到御前污您清听,臣女这厢替三皇子替您赔不是了!”

“连氏!本王何罪之有,需要你来向父皇赔罪?”宫帷且惊且怒,“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怎么还有脸在父皇面前狡辩!”

“你这也叫人证?我看不过是你收买来诬陷五皇子和我的傀儡罢了!”

“她们乃是瀛妃宫中之人,试问本王如何收买?依你所言,本王竟这般神通,那太子殿下在鬼狱签下的供状也是本王篡改了?”

“——三哥委屈,也不要在父皇面前失了体统。”宫幄柔声劝和着,“父皇,如今双方各执一词,倒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依儿臣所见,为了连姑娘和五弟的清白,还须得重刑拷打这两个出来作证的宫女,以求证词真实!”

歆儿和昀儿一听宫幄此言,连忙哭着向皇上叩首不止:“皇上饶命,奴婢等句句属实,实在不敢妄言!即便领受刑法,也绝对不会改口分毫啊!”

“宫幄,你休要用这种以退为进的伎俩妄造杀孽!”我惊声道,“这两个宫女既然豁出命来做你们的棋子,自然被你们抓住了比性命还要重要的软肋!重刑拷打又有什么意义!”

“连姑娘这话可叫人为难了。你既不愿承认人家说的,又不愿拷打以求真相,却又叫父皇如何进退呢?”

“——是谁要拷打本宫的宫女?”

外间豁然传来棉帘被一把掀开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太监尖柔的劝阻声。我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玉子色素缎常服的妇人从屏风处转出,急步直向皇上走来。

“臣妾参见皇上。”

“瀛妃。”皇上微微挑眉,挥手示意瀛妃起身,“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太子殿下供状呈入宬玄宫,直指幡儿与前太子妃存有私情。”瀛妃从外头的寒风中而来,额心竟还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此事不堪,臣妾明白身为后宫女眷合该避嫌。只是适才又听宫里人说,三殿下提走了臣妾宫里的两名下等宫女。臣妾身为汧淇宫之主,自该前来要一个说法。”

“你来得正好,也且听听,这两个奴才都说了些什么好话。”

歆儿昀儿闻言,便又将适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瀛妃听了半晌,直听得冷笑不止。

“你们两个,当真是屈才了…”听完了口供,瀛妃便轻笑道,“只是本宫想不明白,那一夜你们既然撞见了幡儿的私隐之事,又苦苦记到如今,若当真为了你们的五殿下好,为何不直接向本宫禀明呢?”

“瀛娘娘这话可就明知故问了。”宫幄笑道,“您是五弟的生身母亲,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不袒护自己儿子的?歆儿昀儿知道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要小心瞒着您,又怎会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巴巴来告诉您呢?”

“原来在幄儿心中,本宫便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瀛妃笑得安恬,“只是就算本宫狠辣,宫里还有皇上公正严明,可以为她们做主。皇上,臣妾着实想不明白,这两个丫头既然如此聪明,又何须放着您不见,反而舍近求远,将事情告诉了素昧谋面的三殿下呢?”

瀛妃此言一出,殿中终于久违的安静下来。香炉上的龙涎香绵软袅娜,比寻常的香料熏出的烟更加细腻柔和。看着那丝丝缕缕散化在空气中的香烟,我感到自己自入殿以来便剧烈跳动不止的心脏似也稍微舒缓了些许。

“帷儿?”

“父皇…”皇上一唤,宫帷立即跪倒在地,“这两个宫女乃是后宫中人,出了事便去找了主理后宫事务的母妃,这事情自然是母妃说与儿臣的啊!”

“既然歆儿昀儿去找了黎贵妃,那黎贵妃不即刻上报,又何苦借自己儿子的嘴来告诉皇上?”瀛妃不徐不疾,“寰亲王,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你身为亲王,却在这后宫琐事中横插一脚,只怕有越矩擅专,另有所图之嫌吧?”

“父皇!此事原是老五和前太子妃的丑事,事涉皇家清誉,儿臣不得不管啊!”

“——好了!”

皇上一声低喝,再度震得全殿瞬间安静下来。我抬眼扫视众人,无意间,我仿佛看到宫幄向下首挤了挤眉,而再看身边,那个名唤昀儿的宫女便颤抖着咽了口口水。

“皇上!奴婢之所以求黎贵妃娘娘将此事告知三皇子,实在是因为奴婢还看到了除了五殿下与太子妃苟且的其他事啊!”昀儿突然膝行上前,磕头凄声道,“原是前些天奴婢偶然听得瀛妃娘娘与五殿下在宫中交谈,谈及‘法练花’‘走私’‘谋逆’什么的,奴婢听着实在惶恐,才请黎贵妃娘娘找三殿下做主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我看见皇上的面色瞬间铁青,不可置信的望向身旁的瀛妃。

法练花…那不是很早之前,温召在宵遥那个狂徒身上验出的东倭药草吗?

“大胆!是谁教你说出这种弥天大谎来陷害本宫!”我看见瀛妃一贯平静的脸上陡然变得惊惶至极,“皇上,婢子此言纯属胡诌,臣妾绝对没有同幡儿说过什么法练花啊!”

“——昀儿身为汧淇宫宫婢,今日在皇上面前说出娘娘的私隐,自知命到尽头。与其受娘娘酷刑报复,不如今日给自己一个了断!”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昀儿已突然起身向大殿正中的铜炉奔去,死命将自己的头向那铜炉的漆金顶盖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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