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独对

“儿臣拜见父皇。”赵桓稽首行礼。

他心里也在嘀咕,不知道好端赌,赵佶就让他面君独奏。

不过,皇帝诏见,不能不来,不是么。

所以,赵桓不得不放弃参加冰激凌店的计划,进宫到了太清楼来。

“坐吧。”赵佶随意道。

未着龙袍,而是一身素青的道袍,配上英俊潇洒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神仙气质。

赵佶自诩道君皇帝,上朝都是如此称呼,平时穿道袍也不奇怪。

只是诏见太子独奏,旁边却杵着两个道士,简直太扯淡了。

好在,两个道士犹如泥胎木塑,除了眼睛微微闭合,几与装饰无异,倒也不碍事。

“昨日看了你的书,着实不错,且详细。”赵佶开口道。

“未知爹爹要听哪方面的。”赵桓反问道。

其实家父子私下会面,与寻常百姓家一般,并不太过严肃。

不过赵桓心里有鬼,因此特别注意些礼节。

“便收回山前五州事罢。”赵佶道。

“孩儿以为,契丹连连败于金人之手,兵力折损严重,基本无力威胁我朝,安全无忧。

因为金国崛起势不可挡,其国内必然人心惶惶,此于马植来投便可知端倪。

因此,可以图谋山前五州。

只是国朝承平日久,目下河北诸军腐朽不堪,并不足用。

朝廷可遣使入辽,一则探其虚实,好为用兵做打算,二则可试探赎回五州。

孩儿以为,有千万缗钱,足矣。”

赎回五州,听着丧气,其实对宋朝上下,这一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概因立国初,太祖赵匡胤便设立了储帛司,专门负责积蓄钱帛,准备赎回燕云十六州。

只是赵匡胤突然去世,让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但这个选项一直未曾排除,不时有人提起。

而且仔细算起来,使用武力收复,花费也不会低于千万,甚至战事不顺,可能更多。

当然,这个选项忽略了战争胜利对国民的鼓舞作用。

赵桓也没办法啊,禁军烂成那样,又无力改变,为了国家安全,不得不妥协。

“为何不与金人联合,共同攻辽,如此岂非省了好大一笔钱?”赵佶又问道。

宋朝年收入在一亿两千万缗左右,确实富的流油。

然而冗兵冗官耗资大半,加上赵佶贪图享乐,靡费不可计数,更不提家大业大,到处都要钱。

所以,朝廷也是紧巴巴的。

“灭辽可行,连金不可。”赵桓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今之辽金,便如当年党项之与我朝,且女真之强,尤胜党项许多倍。

昨日退朝时,孩儿请教刘韐西北事,其言禁军糜烂,空额十之七八,余者多为老弱,实不堪用。

整编之将可用者,不过十将而已。

西北久经战事,尚且如此,遑论河北太平已久,想来禁军彻底不可用。”

赵桓停下,看了眼赵佶,希望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下。

若是服赵佶下决心整顿,那便再好不过了。

可惜,赵佶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无奈,赵桓继续道:“河北亦非西北,因党项威胁不绝,百姓尚武敢战,有土兵、番兵、保甲可用,河北乡民如何能用?

且,幽州乃繁华之所,契丹尚有战力,百姓脱离中原二百余年,久不以汉人自居。

一旦战败,必然争相叛乱,转投金国。

时金国据有险,见我国羸弱,岂有不趁势进兵之理?

河北兵败,定然空虚,怕是金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东京城下。”

“金国如此凶残,我国抢了幽州,岂非结怨与彼?”赵佶开口道。

闻言,赵桓头大如斗。

想用兵扬威,却不愿整顿兵备,想建功立业,有顾忌危险。

搞毛啊!

赵桓直把抱怨藏在心里,道:“儿臣意思,先灭西夏,最低也要狠打一顿,使其不敢再挑衅边境。

如此搜刮国内,当得精兵十万。

大军分两路,一路渡海直趋燕山,抢占要地,据险而备金人,一路沿途扫荡,收复五州。

拿下五州后,立刻遣精干能臣整顿政务,建立防线,只要速度够快,定能挡住金人。”

“容吾思量。”赵佶阻止了儿子的长篇大论,又问道:“明日你满十八岁寿辰,可有诉求?”

什么鬼?

赵桓彻底懵逼。

好端赌讨论国家战略,突然转到了过生日上,简直……

无语。

沉默片刻,赵桓道:“国家外患未绝,孩儿有意效仿太祖太宗,行亲征事,因此勤练亲卫,以备将来。

只是五十亲卫不足,孩儿恳请爹爹准许,恢复东宫亲卫三百数。

另,孩儿亦想招揽些年轻才俊随伺左右,只是不好安置,恳请父皇准许孩儿设置些属官。”

赵佶问道:“属官可有人选?”

“京师御拳馆教师周侗并其子周云清已入东宫,可为卫率,另外府中管家任愚甚有才能,可为太子詹事,余者……

孩儿本想延请刘韐之子刘子羽为太子洗马,然其不愿入职东宫,亦是无可奈何。”赵桓回道。

“耿南仲如何舍弃?”

“其只望尚书,何曾顾盼东宫也。”赵桓抱怨道。

耿南仲主业是礼部侍郎,太子詹事只是兼职。

理所当然的,他希望能够做上尚书位,自然对东宫关注较少。

毕竟,赵佶身体健康,起码还有一二十年好活,对有些人来,这个时间实在太长了。

不专心其实没什么,主要是这货乃是主和派,钦宗被扣押,有他其中蛊惑的原因。

如此,赵桓当然不会留他。

上首,赵佶思忖了一阵,道:“亲卫恢复三百,本是制度,自可施行,至于专职属官,还需朝堂决议。”

“多谢爹爹。”赵桓略带郁闷地道了谢。

属官是给手下提高身份并兼带发福利,若是手下不外乎品级的话,其实钱财都好。

但是没官位,等同于黑户,有些看重官身的,怕是不愿意来。

道了谢,赵桓又道:“爹爹,孩儿还有一事央求。”

“自无妨。”

和蔼可亲,确实是个好父亲。

“孩儿担心京师禁军糜烂,因此想校阅挑选,只是近日恶了高俅,怕是不便妥当,恳请爹爹同孩儿一起校阅,也好看看禁军模样。”

“你且去挑选军卒,校阅事再议。”赵佶道。

“听爹爹安排!”赵桓不情不愿地道。

本来想借着挑选亲卫的时机,让赵佶看看禁军烂成什么模样了。

然而赵佶不感兴趣,做儿子的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能把亲卫恢复三百,也还不错。

终归是扩充了军力,算是迈出邻一步。

又了几句闲话,赵桓出宫去了。

看着他轻飘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赵佶皱眉不展,问道:“如何?”

左边道士道:“太子无恙,仍为太子。”

赵佶愁眉不展,道:“本来纯孝仁厚,病愈却突然精通文武,且杀伐果断,宛如换了人,是何道理?”

“道君不必忧虑。”还是左边的道士道:“所谓生死间有大恐怖,能见生人不能见事。

虽不明显,然吾观太子忧心忡忡,想来见了甚么危机,是故行事稍有激进。

若道君不放心,再诏回明问,所谓父子同心,想来太子不会隐瞒。”

“罢了。”赵桓叹了口气,道:”怕只怕羽翼丰满,效前朝故事啊。”

“以吾观之,太子本心未变,道君确实不必忧虑。”

“不错。”右边的道士开口道:“泾国公执掌枢密院十多年,军威深厚,权倾朝野,且有万余捷胜军为亲随,道君尚且不惧,何必忧虑自家血脉嫡亲?

再则国朝臣贤将勇,便是给东宫三五千人马,济得甚事?”

赵佶不置可否,放下这话,转而与两个讨论起养生之术来。

原来,赵桓前后差异太大,赵佶感觉到了疑虑,因此让两个道士来看。

是故,才有诏见独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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