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跳题
燕云十六州,乃幽、顺、儒、檀、蓟、涿、瀛、莫、新、妫、武、蔚、应、寰、朔、云州。
石敬瑭反唐自立,因实力不济求援于契丹,称儿皇帝,割让幽云。
自古以来,十六州便是中原的北面门户,特别是“幽、蓟、瀛、莫、涿、檀、顺”的山前七州,及其重要。
其地西多山,地形复杂,北依燕山、太行山,地势险峻,实乃然之防线,其东濒临大海,无虞北蛮偷渡。
其中部,有桑干河、拒马河,河面宽阔,水深流急,亦可为防线。
有言云:岭北失则燕云危,燕云失则中原危。
幽、燕诸州,盖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
七州往南至黄河,沿途一马平川,无险要可守,北方铁骑出燕山,纵横奔驰无阻,旦夕可至开封。
因不足守,宋朝在边境多筑堡垒城寨,且于真定、中山及河间设防线。
然而平原广阔,契丹铁骑自可随意取道绕校
因此,真宗朝时契丹南下,沿途啃破城,不过旬日即抵达定州,距汴梁不过三百余里。
靖康年间,金兵南下,亦是顺利抵达开封城下,几无阻碍。
因此,太祖太宗念念不忘收回幽云,以为屏障。
只是太宗亲征大败,其后子孙不思进取,再少有把把收复幽云提及。
赵佶起意收复燕云,大约也不是在意其对国家安全的作用。
赵桓揣测,定然是虚荣心作祟。
祖宗没做到的事,我做到了,我是不是最牛逼的?
道君皇帝必须比列祖列宗牛逼!
这大概就是赵佶的想法。
而且,辽国日薄西山,金国方兴未艾,形势上也有了收复幽云的可能。
“山后九州尚可商榷,山前五州并燕山、太行山屏障,须得收回。”赵桓铿锵有力地道。
因为柴荣收回了莫州和瀛洲,山前七州只有有五州在契丹手郑
所以,要是柴荣不死的话,后周能不能干掉契丹?
旁边童贯闻言,老脸笑成了菊花。
打西夏什么的,其实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
打幽云,才是大头。
宋神宗临终遗言:“能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
其意在于鼓励军民进取,然而谁也没有在意。
太宗亲征燕云失败后,朝堂内外对便北伐已绝望。
至今和平百多年,众人也没觉得有收复燕云的必要。
主要是,大家的印象中,契丹人还是超级凶的。
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时,时辽人马植密见,陈述辽金虚实。
呦嚯,契丹人不行了?童贯大为意动,指望通过收复幽云封王。
于是,在他的一系列操作下,连金灭辽风议日盛,致有海上之盟和后来的靖康之耻。
其实连金灭辽没错,错的是赵佶以及朝堂当权者心里没逼数,没认清自己的实力。
辽国确实烂透了,然而宋朝更烂啊。
女真一看宋国如此鶸,还富的流油,不搞更待何时?
于是,宋钦宗被坑的欲哭无泪。
“父皇。”赵桓顿首,换了话题,道:“既然决议用兵于辽夏,何故岁币岁赐不绝?”
“啊?”
这思路转变太快,赵佶有些反应不及。
“太子所言在理!”郑居中附和道:“岁纳辽国银帛五十万,岁赐西夏二十五万又五千,几近百八十万缗。
若是省下养兵,当可得精兵五万,正好用于战事。”
“不可,此乃言而无信,有损国朝威仪。”一个御史反驳道。
童贯跳了出来,道:“国朝已然决议用兵,如何损己利人?”
着话,童贯却直勾勾地盯着蔡京。
很明显,这人乃是蔡京的弟。
蔡京复起,全赖童贯帮助,童贯领军,乃是蔡京一力保举。
照例两人应该亲密无间,奈何童贯为控制兵权,官兵晋升、军事行动直奏御前,完全把宰相给撇开了去。
蔡京的权利被削弱,自然不干。
于是,两人矛盾日盛。
只是蔡京老奸巨猾,并不亲自下场,童贯却百无禁忌,直接撸起袖子干。
至于郑居中的附和,只是讨好太子而已。
“谬论!若是停了岁赐岁币,边患必起。”
“百万将士枕戈以待,何足为虑?”
“河北禁军多有缺额,且承平日久,并不足用,如何用兵辽国?”
“节约两币,正好练兵。”
“百八十缗,可堪足用?”
……
顿时一片乱糟糟。
赵桓默默地退了回去,看童贯舌战群雄。
文官反驳,是不知道节约岁币的好处?他们又不傻!
大约是不想童贯顺利出兵辽国吧。
反正换位思考,蔡京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童贯封王的。
只是他也不敢阻止,因为赵佶心动了。
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让弟们去探探路。
龙椅上,赵佶不耐烦了。
李彦大喝道:“肃静!”
立刻各回本位,鸦雀无声。
“太子献策有功,当嘉奖。”赵佶看向自家儿子,道:“有何需要,但无妨。”
惊喜来的太突然,太子措手不及。
快速思考片刻,赵桓道:“父皇执掌国内,河清海晏,政顺人和下太平,并无用到儿臣处。”
为了自己的目的,赵桓也是豁出了脸面,果断做了会阿谀奉承的人。
“然国家中枢,父皇不能轻离,儿臣愿替父皇御驾,督军于阵前,望父皇恩准。”
着,赵桓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以头伏地。
“陛下明鉴。”蔡京出列,道:“国朝只有太子监国,绝无太子监军之成例。”
“辅政此言,莫非怀疑东宫预行黄袍加身故事乎?”郑居中跳了出来。
“此乃维护家和睦,太宰何必故意谗言。”余深跳了出来。
此时,蔡京乃是辅政,宰相位实际空缺,只有太宰和少宰。
余深便是太宰,也是蔡京的忠实弟。
郑居中谋求宰相位,必须要搬开蔡京这个太上宰相。
余深进一步不过太宰,不值得翻脸,所以还是忠心耿耿。
郑居中道:“太子于军事颇有见地,不论筹谋对党项用兵,亦或节约岁币练兵,都是好提议。
知兵,知钱粮之贵,近日又在练兵,如何不能领兵外出?”
“纵观领兵者,无不起于军阵,太子素无经验,恐于战事有误。”余深反驳道。
“荒谬,明日动兵乎?不可学习乎?太子资聪慧,如何不能进学……”
“把可能扼杀,总好过伤了陛下父子情分。”
“既然父子,何虑之有?”
“汉武英明,刘据聪慧,尚为人蒙蔽……”
文官二三把手吵的挺凶。
大约是觉得看着自家老大吵架过意不去,两边各有弟出阵,开始了互喷。
你太子纵英才,有太祖太宗遗风,定然能振国朝军威。
他太子权柄过重有益无害,恐为人陷害,伤了家和睦。
瞬时间,朝堂变菜市场,就太子能否监军吵成一团。
身为当事人,赵桓默默地起身,退了回去。
统军监军都不可能,他提出来只是留个引子,为恢复东宫官制做个铺垫罢了。
余光中,他看到赵佶已经捡起了《战争概论》,自顾自看了起来。
此时,他突然理解了自家老爹。
就朝堂这模样,换他也不爱开朝会。
宰相枢密使屋子一蹲,三言两语搞定,多痛快!
不过,起来吵架的缘由,都是他引出来的。
本来好好的讨论出兵西夏,结果话题跳到了连金灭辽上,然后又被太子倏地跳到了免除岁赐岁币上,再跳到太子监军上。
跳来跳去,可不是一团糟?
好在,反正一时半会出不了兵,赵桓并不忧虑。
慢慢来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