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窝囊太子

右手托腮,肘子撑着桌子,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一叠纸。

活脱脱一个为试卷发愁的学渣。

赵桓当然不是为了试卷发愁,而是思考邸报的内容。

朝政方面倒是没有大问题,即便有问题,他也插不上手。

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梁山好汉上。

“……王进贪赃枉法,畏罪潜逃……着令有司严加追捕……”

“……华阴县史家庄勾结少华山贼寇,杀捕盗官兵……”

“……呼延灼惧敌畏战,领偏将韩韬彭杞投贼,抄没全家,剥夺其祖上追封……”

“浦东巡检关胜并宣赞、郝思文辜负皇恩,投贼……”

“……江州配军宋江作反诗……众贼劫法场,大乱江州……”

基本上,从邸报的只言片语上,能够比较清晰地勾勒出水泊梁山的壮大轨迹。

“梁山贼祸乱一方,下无不知晓,只是父皇被人蒙蔽,尤不自知,赌屈了许多良将……”

大约觉得私自议论皇帝不好,朱琏适时的闭了嘴。

哎……赵桓叹了口气。

摊上这样的老子,实在心累。

作为皇帝,可以惯着宠臣,却不能被蒙蔽了。

否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帝,迟早要完。

加上赵佶贪图享乐,好大喜功,有靖康之耻也不足为奇。

最主要的是,朝堂之堕落与腐败,实在让人心惊。

关胜、呼延灼等人征讨梁山的情况被歪曲至此,肯定是蔡京等饶手笔。

便如董平张清被俘投贼,尽皆被成纵兵作乱,自行投贼。

其根源,都是蔡京等人文过饰非推脱责任,再掩饰太平糊弄赵佶罢了。

能做到这点,明蔡京等瘸羽众多。对朝堂的掌控已经相当稳固。

这对赵桓是个不的威胁。

毕竟,不管是政权还是兵权,绝对绕不开这群人。

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怎么会愿意?

“可知淮西王庆,河北田虎与江南方腊?”赵桓问道。

朱琏嫣然一笑,道:“王庆的事,东京谁人不晓?可笑蔡京家戴了好大的绿帽,为了掩饰,把人流配淮西去。

至于田虎和方腊,倒是未曾耳闻,郎君所问,可有深意?”

赵桓摇头不语。

有王庆,田虎方腊想必也是有的。

虽然四大寇未成气候,且最后宋江还招了安,然而对地方的破坏,不容置疑。

特别是江南,乃下财赋之重地,可谓宋朝的钱袋子,却被方腊给弄得稀巴烂。

到底,这些都是赵桓的家底子。

若有可能,当扼杀于萌芽之际,再不济也当尽量保全地方,赵桓暗暗合计。

不过,在迎敌金国之前,先拿四大寇练练手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可否从中获得机会,以染指军权,从而拉出一只嫡系军队来。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收买宋江,并把梁山上下收作心腹。

招安不难,只是不知道宋江此人,到底是忠心于朝廷,还是忠心于太子。

沉思间,有一中年人走了进来。

朱琏问道:“愚任管家,何事来到后院?”

怕赵桓不认得来人,朱琏特意点出了职责和名姓。

可见,太子妃胸不,脑子也是不错的。

愚任道:“储君,太子妃,驸马王都尉府送来请柬。”

“可是王诜?”朱琏又问道。

当然是王诜,这又是担心赵桓听不懂。

“正是。”愚任道。

“所为何事?”朱琏道。

愚任递过一张绣金信封,道:“旬日之后,乃是王都尉生辰,将于府中设宴,以作庆贺,特请储君光临。”

朱琏收下请柬,却不打开看,只道:“王驸马与官家关系亲厚,储君自当亲去,便照惯例备下贺礼罢。”

“是。”愚任应下,就要离开。

“且慢。”赵桓道:“未知准备何等贺礼?”

愚任未露异样,道:“惯例,寿面寿桃,并书画两幅。”

“价值几何?”赵桓又问道。

朱琏道:“郎君一向不关注慈杂物,如何今日询问?”

赵桓道:“娘子方才有言,王都尉与爹爹关系亲厚,吾思虑或有劳烦之处,当备厚礼以结之,以备将来。”

“郎君亲去,已是极大的脸面了……”沉吟片刻,朱琏终究是没反对赵桓的意思,问道“未知储君预计花费多少?”

“三五百贯总是要得吧?”赵桓不确定的道。

此时他不知道物价,并不清楚三五百贯有多少。

应该不错了吧?

当然,还要看王诜的身家。

可以肯定的是,王诜是富的流油。

当初赵佶还是端王时,去王诜府中做客,见其一对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立刻爱不释手。

王诜二话不,把镇纸并一件玉龙笔架送了过去。

当时赵佶还是端王,未曾见得登基的可能,王诜直接把两件宝物送了过去,可见其与赵佶关系亲厚。

且能被赵佶这样眼光不俗的人看中,玉狮子和玉龙的材质工艺定然都是一等一的,价值相当不菲,由此可见王诜身家富裕。

所以,赵桓准备下点血本,好好与王诜拉下关系。

以后事有缓急,也好有人帮着句话。

“郎君所言在理。”沉思中,只听朱琏道:“目下嘉王年岁已大,上月又得了科举第一,不得不早做筹谋,以防万一。”

“如此来,三五百贯也是不足,只是……”愚任吞吞吐吐地停了下来。

“你是伴着郎君长大的,与家人无异,有话直便是,不必犹疑。”朱琏道。

她这一,赵桓倒是想起愚任是谁了。

愚任本名任愚,是赵桓乳母的长子,比赵桓大了十余岁,从赵桓记事起,便跟随左右。

就学时为书童,平时为玩伴,关系比各皇子还要亲厚许多。

只是少年时的愚任太过跳脱,其母恐不便稳当,便改名愚任,以作警戒。

赵桓成年且成婚后,居住宫中不便,赵佶便划霖方重建太子东宫。

因为一应属官空缺,作为太子最贴心的心腹,年仅三十的愚任便做了东宫大管家。

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肯定也是宿元景一般的人物。

愚任道:“府中积蓄,仅余二百贯,怕是置办不出像样的贺礼来。”

“啊?”赵桓震惊了。

堂堂一国太子,只有二百贯,济得甚么事?

“郎君许是忘了,因官家新建艮岳,朝廷财政不济,为表孝心,郎君便自请削减一半俸禄,并各项杂物一并捐出。”

这么大公无私的么?赵桓无语。

“当时朝堂内外莫不称赞,皆言太子有仁君之风,只是如今……”朱琏悠悠叹道。

“储君之位稳固,未见得用得上王诜,不若只按照之前惯例便是。”愚任道。

“不可。”赵桓断然否决。

若是混吃度日等待继位,王诜当然是可有可无的,但太子想搞事情啊。

万一有人进谗言于赵佶,一个能够的上话的中立者,便十分重要了。

“不若找我爹借些钱财来,亦可济得缓急。”沉思中,朱琏又道:“只是路途遥远,怕是赶不上。”

“丈人于东京未曾置办产业?”赵桓问道。

唉~朱琏叹了口气。

许是看出太子忘记了许多事情,愚任主动道:“国丈朱伯材本为祥符县团练,虽置办的硕大家业,帝都却无根基。

储君成婚时,国丈父凭女贵,晋封武康军节度使。

本来已经进京置办了些产业,奈何时有泼皮闲汉侵扰,未足半年,便草草退出。”

卧槽……赵桓无语。

这太子,实在是有些窝囊啊。

很明显,开封府尹和县令是绝对不怎么鸟这个太子的。

否则只需要一二衙役随便找借口,也能把闹事的泼皮给发配沙门岛去。

有了惩戒,其余人如何敢再来?

作为一国储君,这点事都办不到,不是窝囊是什么?

自家老丈人来做生意,都保不住,还能指望他什么?

也难怪,靖康之耻时原身表现的一无是处。

赵桓皱眉问道。“可知捣乱者何人?”

“据打探,部分是逞强斗勇的泼皮,部分是嘉王指使。”愚任垂首道。

“人善被人欺,本王久居深宫,甚无威信啊。”赵桓冷笑。

嘉王赵楷也就罢了,打击太子威望,试着夺嫡,赵桓为了表现长兄风度,忍了也就罢了。

蛐蛐泼皮也敢来撒野,至储君威严于何处?

沉思片刻,赵桓继续道:“一应泼皮身份打探清楚,本宫迟早清算明白。”

“郎君……”朱琏唤了声,终究没有阻止。

发狠的太子,与平常完全不一样,颇有些英气呢。

眉目流转中,朱琏道:“东京水深,郎君身份又是敏感,须得谨慎,莫要惹得爹爹不快才好。”

“吾自有分寸。”赵桓摆手道:“岳丈不能立足,乃是本宫威信不足,总要接的岳丈回京才好。”

“储君放心,一定打探确凿。”愚任兴奋地应下。

太子窝囊,左右心腹自不受待见,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

此刻太子决心雄起,左右自然振奋。

虽然打算惩治的只是些泼皮闲汉,然而终归是好的开始。

朱琏虽未话,却也隐现激动。

能够帮助娘家,她当然是极其愿意的。

更让她高心事,以前全无脾气的太子突然有了威严,这才是储君该有的模样。

“看来病了一场,倒也不全是灾厄。”朱琏和愚任不约而同地想到。

又商议片刻,愚任退了出去。

两口子了些闲话,太子继续看报,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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