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乎乎的人影

麻大点点头,桌上摆着一盅给他备着的茶水,知道这是主家姑娘体贴下人,他也不矫揉造作,口渴了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边水渍:“应该是城中一户人家的女儿,亲事就在眼前,一直在家里备嫁,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前两日就不见了。家人报了官……”

“他平时并不把人光明正大的安置在客栈酒楼,大概是前两日官衙们搜查的厉害,才把人关在了酒楼的后院。”

宋语然听罢沉吟不语,这人干的不是好勾当,那春风酒楼难道是他的搭档?还是窝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若人没逃走反而被官衙在酒楼当场找到,那她纵使不被连累也要惹的一身骚!可恶!

况且,人最终就是在酒楼不见了,是被掌柜他们放走还是另有别人相救不得而知,但那虎爷定然会把这比账记在春风酒楼甚至她的身上!麻烦!

麻大知她最担心什么,斟酌开口:“那冯掌柜是刘管事亲自调教的,此人……手段城府都很深,姑娘要不要见一见?”

宋语然挑了挑眉:“今日这事果真与他有关?”

麻大点头:“八成脱不开关系。”

“不见。”宋语然修长莹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这是她拿定主意之时惯有的动作,“再过几日,刘管事该要来交账册了。”

刘管事的人自得由他自己管教,出了事也得他来承担负责。

麻大清楚自家主子,当即点头不语,却听她忽然又:“你留意着些,这事恐怕没完。”

人是在春风酒楼不见的,虎爷既然做事不顾章法不择手段,他不可能吃下这个闷亏。

麻大也想到了,点零头告退出去,叫了厮阿斗去春风酒楼附近日夜盯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吃了晚饭,色尚早,宋语然喊了青玉一道把白日里买的布匹棉花拿出来整理。

青玉也会做衣裳,但手艺非常一般,只能做些下人们穿的粗使衣裳,眼下也只能给她整理整理打打下手。

“这几块皮子真好!”青玉将两块完整雪白无暇的皮子铺在一旁,“姑娘用它做皮袄,再恰当不过了!”

宋语然轻轻一笑:“这叫貉皮,用它做裘衣最暖和。”

夜渐渐深了,青玉将蜡烛发黑的芯子用剪子仔细减去,回头见她已经处理好了两块貉皮,赶紧劝她:“外头夜深了,姑娘歇了吧,明日再弄这些?”

宋语然打了个哈欠,“嗯”一声,把裁好的貉皮放一旁。

青玉站在廊下叫恕儿:“打热水进来。”自己进了内室把炭盆烧旺,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暖和却没有一丝气味。又把床铺好,用汤婆子把被褥温过一遍。

宋语然梳洗妥当躺进温暖舒服的被窝,把青玉恕儿都赶去睡觉。

青玉知她从就不习惯夜里有人近身守夜,就拉着恕儿出门,替她熄了烛火,关好房门。

迷迷糊糊睡至半夜,温暖的闺房中忽然一阵凉风席卷,又归于平静。忽觉诡异,宋语然立刻从梦中清醒,房内昏暗,似乎有一双眼睛正掩藏在黑夜中窥视。

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伸手探到藏在枕头底下的簪子,紧紧撰在手心里,睁开眼睛看向账外。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黑夜中的眼神如有实质般地胶着在她身上。

她忽然想到了虎爷做的勾当,顿时吓得全身汗毛倒立,后背心寒凉一片,手心里湿漉黏腻满是冷汗。

忽听“嗤”的一声轻笑,黑影眨眼消失不见,只留一扇开着的窗空荡荡透着寒凉彻骨的夜风。

一道黑影从黑夜中略过,落在城脚的一间民宅内,蒋正推门而入,吩咐道:“给陈三飞鸽传书,查一查京城宋家姑娘的事。”

一个闺阁女子,好端赌不待在京城享受锦玉香闺般的生活,跑来这贫瘠荒凉的凉州城做什么?

在屋内一直等着的向前闻言,脑子转了转很快明白他们正爷的宋家姑娘是哪一个宋家姑娘。一把折扇轻轻往手心里一搭“好咧”,转身走了。

宋语然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那人是谁?是不是虎爷一伙的?

将亮白就穿衣起身,没多久,恕儿“噔噔噔”跑进来:“麻叔有要事禀告。”

宋语然心中微凛,在前院花厅见了他。

麻大满脸的紧张严肃,见到她立即行礼:“方才,柳子检查马车,发现有些奇怪叫我过去看看。”

“这才发现原来昨日的马车底座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个成年人藏身很久……”

两人都想到了昨日春风酒楼的事,难道是有人借助了她的马车脱身?还是有人借此打探她的住所?

想到昨夜出现在她房中的男人,她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更加偏向后者,否则她明明从酒楼出来先去了街上买布,这么多的机会那人为何不逃?

到得下午,又有消息传来,却是先前失踪报官聊姑娘在护城河里找到了。

宋语然一惊,觉得十分蹊跷。

很快阿斗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把打听到的事了一遍。

“那个姑娘昨日确实被人救了,怕再被捉走,没敢立刻回家,躲在了亲戚家里!”

“她父母商量了一下想叫她未婚夫赶紧跟她成亲,然后离开凉州出去避一避!”

虎爷得罪不起,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

“谁知道男方一听她是被虎爷掳走的,立刻就悔婚9她定然失了身,他们家清清白白的人家不能要一个失了身的女人!”

到这里阿斗义愤填膺:“什么有钱人心善?!都是狗屁!就这么活生生地把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子给逼上了绝路!”

宋语然也觉得诧异,如今女子改嫁比比皆是,女子贞洁固然十分重要,但已然不至于到了失贞即死的地步。何况退亲就退亲,何必在这个是非的节骨眼上嚷的人尽皆知,何故要逼人至此?

“男方家只怕也不是个好东西!”青玉站在一旁从头听到尾,既替那姑娘感到惋惜,也觉得男方处事颇不地道。

厮阿斗立刻点头附和:“那人家还是凉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呢,就是他们这种人才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宋语然却在想另一件事,救了那姑娘的那个人,得知她最终逃不过一死,不知作何感想!

这件事至此也该告一段落,人都没了,虎爷也不至于再找春风酒楼晦气,宋语然提她惋惜的同时稍稍松了口气。

一连几日晚上都没有人再出现,宋语然才彻底放下了心。

冬衣全部做好,宋语然做了一件貉皮裘衣,一件普通的皮袄,还用多到的皮子拼拼凑凑给恕儿做了件背心。

恕儿捧在手里感动着又要落泪,又想到姑娘不喜欢无用的哭哭啼啼,立即收了心绪,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青玉笑着将她掺起来,打趣她:“地上凉,仔细冻坏了,那就可惜了咱们姑娘特特给你做了皮袄过冬的一片心。”

宋语然的这座院很快照着她的意思布置的焕然一新,虽不及南方的精巧别致,但在北地也算得上温馨。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正式更名“宋宅”,让麻婶带着两个厮给左近的邻居每家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四色糕点,这就算正式在凉州落脚。

刘、宋、陈三位管事都赶在年之前到了凉州,拜见宋语然,上交并核对账册。

他们都是宋大老爷留下的老人,他活着时就把他们培养作将来宋语然出嫁的陪房管事,是以如今即便他意外早逝,但并不影响他们和她之间的业务往来。

本就是做惯了好几年的事。

三个管事进进出出宋宅三,终于在年当日与宋语然校对完了这两年的所有账册。

刘管事管着的春风酒楼、客栈,头一年入不敷出,今年开春才开始盈利。

宋管事管着的成衣坊大部分在南方不曾动过,去年开到凉州地界的也是收支持平。

只陈管事管着的南北货物往来,利大风险也高。因着战事四起,流民盗匪作乱,常常在路上这损掉许多货物,好在每年夏津港与高丽饶交易一直很稳定。

总的来,这两年她的进项相当可观!

宋语然有钱赚心情就很好。她原本对手底下做事的人就相当大方,除了好的工钱,也会按照每个饶受益给出相应的红包。

她不吝啬,底下人也尽职尽责,吃苦耐劳毫无怨言。

青玉把一早准备好的银票用红纸包好拿出,宋语然接过亲自笑吟吟地分别递给他们:“马上就是年关,辛苦了两年,大家好好过个年罢!”

“今日是年,我叫麻婶做了许多的饺子,你们留下吃了午饭再走罢!”

除了刘管事其他二位都要赶着年关回到京城,宋语然这番安排等同于给他们践行,俱都十分感激,纷纷作揖道谢。

宋语然大大方方的受了,喊了麻大来作陪,她自回了内院。

饭桌之上,吃着饺子喝着酒,陈宋二人不无感慨:“等过完了年,干脆我们也把阖家老都搬到这里来算了!这起码以后过年不必如此来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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