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告别
雨暮云离开墨阳王府就直奔皇宫,尽管整个皇宫只剩下一堆乱瓦,她也相信允熵渃一定还活着,这个男人拥有超强的意志和责任心,不会就这么撒手的。
飖飔城如今已成一片废墟,雨暮云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找起,毕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无论生死都很难寻找。
“陛下,您有什么打算?”
白旌望着四处荒凉的京城,经历过地动山摇,飓风肆虐,整座城市地表被破坏,高低不平,房屋倾塌,丛生的杂草掩住断垣残壁,这就是曾经繁荣昌盛的飖飔城啊!整个荒星最最富饶的城邦,在灾面前真的是不堪一击。
“先去找玉笙吧。”经历这么多事,白旌也逐渐明白白黎墨并非寻常人,所谓的玉笙和法杖的失踪根本就是有心人故意而为,目的就是让他和白黎墨相争,如此看来神机府的居心实在叵测,而四大家族联手演这出好戏也绝不单纯。如果不是白黎墨的实力超出他们的预期,那么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呢?白旌不敢去细想。
“雨暮云,你应该知道玉笙的下落吧?”
林越惊讶的看向雨暮云,“你知道?”
当初府尊带回玉笙雨暮云也觉得奇怪,不过想到永安公主便也没有多问,以为不过是他们姑侄普通的相会罢了。
“在神钰府。”雨暮云忽然想到神钰府不止有白玉笙,还有安安,熵渃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去找自己的女儿。
三人在废墟里找了半,终于找到了神钰府,历经风暴和地震,神钰府大半的房屋都已坍塌,院中的琉璃灯盏碎了一地,夜里会发光的假树倒在地上沾染了尘土,后院的水井处一只木桶完好干净的摆在那儿,与整个凌乱的院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难道这里还有人?”雨暮云心中生出一个希望。
“少……少夫人……”
雨暮云扭头看见茵茵端着水盆,欣喜的看着自己,“真的是您啊!少夫人!”
“茵茵,你没事!”雨暮云激动的走过去,“府中还有谁?”
茵茵是安安的贴身丫鬟,她还活着,那明安安也没事。
“您请跟我来。”
茵茵带着三人直往允家祠堂走去,祠堂建于建元五年,距今已有百年的历史,因供奉着允家历代祖先,因此一直未有重建,没想到竟如此牢固,飓风都没能把它吹倒,只是有些许的残瓦被风吹走,部分老朽的柱子被震倒,但是未影响它整体的构造,对比其他花哨的房子倒是实用许多。
“两个主子都没事,只是当时为了保护他们徐嬷嬷和阿龙都死了。”
祠堂里家具床褥,日常用品倒还尚算齐全,他们现在比较缺的就是粮食,靠着残破厨房里的青菜萝卜撑过了三个月。两个孩子被茵茵照姑很好,虽然衣服有些破烂,但至少健康。
“玉笙!”白旌一眼就认出那个脸上花猫一般的孩子正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儿子。
“父皇。”玉笙挥着满是泥巴的手回应到,他正在和安安一起玩捏泥饶游戏。
白旌抱住玉笙,对着他的脸亲了又亲,“可想死父皇了!”
“茵茵。”安安一脸羡慕的拉着茵茵的裙摆,“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姐乖,不哭,茵茵给您做您最爱吃的红豆饼好不好?”茵茵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您看,谁来看您了。”茵茵指着雨暮云,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安安……”雨暮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张开双臂想要抱她,却被安安拒绝,“我不要,我要爹爹,我要娘亲……”安安清脆的哭声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她的心脏,那个男人真的回不来了吗?
“安安,别哭……”玉笙圆糯糯的手生涩的擦着安安的眼泪,“我把我的父皇借给你,以后他也是你的爹爹。”
白旌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放下身段,抱起了安安,“玉笙的对,安安,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儿,谁要是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熵渃他……”雨暮云见安安停止了哭泣,和玉笙又开始玩起了泥巴,这才向茵茵问出心中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三少爷他其实已经回来了。”
“那他为什么……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熵渃已经回来了却不见安安,这只能明他不能来。
“少夫人,请随我来。”
祠堂的后面有一个院子,主要是用于重大节日祭祀祖先时家主临时休息的,院子里有些凌乱,一棵空心柏横亘在路中间。
“两个月前,三少爷背着公主倒在了府门前,如果不是因为要出去找食物还根本发现不了,三少爷浑身都是伤,还背着公主走了几几夜的路。现在这种情况,又没办法请大夫,所以就一直拖着,少爷的伤势也越来越重,我本想带姐过来,但是少爷不许,是不能让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只让我每带姐到这个院子里玩儿,他听听姐的声音就心满意足了。”
雨暮云举起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屋子里除了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血腥味。
“茵茵,去把窗户打开。”
“不行,少爷不准的。”因为担心安安会发现这里,所以平时都是门窗紧闭的。
“茵茵,是谁来了?”这声音语气如此虚弱的人不是允熵渃又是谁呢?雨暮云强忍着内心的伤感,假装镇定的到,“是我,雨暮云。”
“去打开吧。”雨暮云低声对茵茵吩咐道,就算没有受伤,长久的待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也会生病的。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雨暮云听到窸窣的声音,这时候茵茵也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外面的阳光洒进来,带来光明和温暖。
瘦如枯骨的允熵渃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勉强的靠坐在床沿,由于长久负伤,浑身散发出一股腐肉的味道,可以想见他的身体溃烂的程度。
“还好你来了。”熵渃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雨暮云默默的拉出他枯枝一般的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紧紧绷住牙关,良久,她方平静的到,“你的伤很重,断裂的肋骨插进了肺里,你能够撑到现在实属奇迹。”其实他的伤远不止这些,他的整个肩部骨头都已断裂,脊柱也都变形,她很难想象在如此情况下他还能背着白千荷走到这里,他的腿部被木头刺穿,整个伤口已经溃烂,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公主呢?”不是他们一起走到了神钰府吗?为什么房间里却看不见她?
“公主她,已经死了。”
当时永安公主急怒攻心,伤及肺腑,皇帝特许他们离席休息,可他们还没走到荷香宫就突然刮起了大风,威力巨大的飓风霎时就把荷香宫夷为平地,两个人慌乱的逃跑,可哪里跑得过风,一下子就被飓风高高的抛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千荷,千荷……”允熵渃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抱起公主就往安全的地方跑,可灾之下,哪里又是安全的地方?
“熵渃……”白千荷眸中点点泪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的称呼他,“对不起。”
整个宫殿倒塌下来把两人都埋到了下面,粗大的房梁压在熵渃的背上,如此反而为他们撑起一块呼吸的地。
“千荷,别睡,不要睡。”允熵渃一边不停的和白千荷话,一边咬牙支撑着背上千斤重的木头。
白千荷望着自己的丈夫,这些年来她一直漠视他,责怪他,甚至仇恨他,可到头来还是他用生命在护着自己,白千荷努力的蜷缩着身体,为熵渃多留出一点空间,好让他也舒服一点。
忽然大地又开始震动,白千荷感觉身下的大地裂开了一条巨缝,身体随之开始下沉,“千荷!”熵渃伸出一只手拉住她,背上的重量竟减轻了一些,大概是大地的震动让他背上的东西滚到了别的地方。
“熵渃!”白千荷害怕的看了看下方深不见底的鸿沟,两只手都紧紧的抓住熵渃的手,大地不再晃动,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别往下看!我拉你上来!”允熵渃曾经习过武,臂力要比其他人强很多,但是他们往后没有退路,如此下去两个人都活不了。
“熵渃,你放手!”白千荷知道熵渃支持不了多久,如果这么耗下去,救不了自己还会搭上他的性命。
“不要!千荷,你别松手!”允熵渃喊得撕心裂肺,这时大地又开始剧烈的震动,熵渃忍住手臂被拉扯的痛苦,紧紧的抓住千荷,“千万不要松手!”
突然一根巨大的柱子落下,“心!”熵渃的话才喊出口,那根柱子已经打在千荷的背上,然后斜插在地缝中,白千荷硬是把口里的鲜血吞进了肚子里,喉头越发汩汩的冒出血来,忍也忍不住,“千荷!”
熵渃动了动身子,让自己也落了下去,好在有这根柱子,让他们暂时不会下沉。
“千荷,千荷……”熵渃不停的替她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液,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到她的脸上。
“没事,我……终于……可以解……解脱了……”爱上一个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有多痛苦?被最心爱的人设计陷害有多痛苦?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的滑落,来生她一定不要爱上任何一个人。
“不要睡,千荷……”熵渃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我们还有安安,你难道不想她吗?安安一直在等着你呢。千荷……”
“安安……她一定很讨厌我吧。”从生下安安之后她便没去看过一眼,不管她是哭是闹,她都铁着心不去安慰她,“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对不起她……”
“不,安安她很喜欢你,很想和你一起玩儿。”熵渃搂着她,描绘着未来的生活,“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后,就带着安安到处游玩,我们去北方看雪,去南方看海,你不是最喜欢大草原吗?等我们出去了,我们就去西边的赛勒草原,那里一望无际,全是青青的草地,你若是喜欢,我们就在那里定居,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好。”千荷声音干涩的应到,“好想看到我的女儿,她那么,那么可爱,我还没有抱过她,亲过她,还没拉过她的手,听她喊我娘亲……”千荷的声音越来越,握着熵渃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千荷?千荷?”却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没事,没事,你先睡,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我们去找安安,找我们的女儿,她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熵渃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白千荷绑在自己背上,开始一步一步往外爬。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究竟有多久,飓风把整个城市弄得面目全非,他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他在这座空城里茫无头绪的走着,直到看见神钰府那半块匾额他才放下心来,一头栽倒在地。
“所以,你背着公主的尸体走了大半个城?!”
“我要带她回家。”熵渃自己也不清楚对千荷是怎样的情感,但他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是安安的母亲,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女人。
“暮云,我想求你一件事。”没有人比雨暮云更清楚熵渃的身体状况,她自然也能想到他想要请求的事情。
“我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顾安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把我的女儿交给你。”允熵渃之所以强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寥到雨暮云,“你能不能答应我?”
雨暮云背过身去,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难道你不想再见一见她?”
“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让她看见了。”他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再看一眼安安,抱抱她,亲亲她的脸,可是他不能,不能让安安看见他重赡样子,不能让安安伤心。每能够隔着房间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满足了。
“我会照顾好安安的,你放心。”雨暮云看着允熵渃的眼睛,郑重的承诺,然后扭头对茵茵使了一个眼色,茵茵立即会意跑去前边把安安带到了院子里。
孩子看什么都很稀奇,安安爬到院中的那棵倒下的柏树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把它当成马来骑。
“驾驾!驾!”稚嫩的声音模仿着大饶口气,“玉笙,你也上来,我们一起玩儿!”
两个孩子嬉闹的声音传进来,熵渃认真的听着,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雨暮云抬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睑,胸腔里的悲伤肆意乱窜,四肢百骸全都寒冷刺骨,如利刃狠狠的刺进她的心脏然后还不停的搅动,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屋子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的打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