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没有对错
听着自己的声音,秦歌心底渐渐浮起阴霾,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样子了。
怕不是真的伤口感染然后引发重感冒了吧?
在大宋重感冒,遇不到良医,可就是必死的绝症啊!
恶来皱了皱眉,问道:“现在去哪儿?继续去文府?还是去医馆?”
闻言,秦歌沉默了。
去医馆吗?
去医馆只是暴露自己的位置,暴露了位置,以龙二郎益州地下世界老大的身份,想要弄死他的手段会很多。
继续去文府吗?
或者去衙门状告有人要杀他?
不好意思,在这种关键时刻,权威和法律只能是旁观者。
权威和法律需要证据,而证据弄出来的话,就会发现恶来是真的杀了人,而人家,顶多就刺了秦歌一下。
最后的判决结果,将是恶来被发配边疆,而张振全则只是过失,最多罚款。
这样一来,秦歌会失去保镖,对方却不痛不痒。
讲求证据的法律在自卫这种情况上,就是这么操蛋。
它是文明的体现,却也滋生了野蛮。
它以证据为法律执行的根据,于是,证据就成了最好的做手段的地方。
于是奉公守法的人,只能无奈的妥协退让,人却能以法律为武器肆无忌惮。
不只是后世有贼被主人家追得跳河被淹死之后,主人家反而要负担法律责任的例子。
在大宋的时候,远的不,大家都熟悉的杨志被逼得当街杀了一个混混之后,就只能落草梁山的这个例子,也并不全是施耐庵杜撰出来的。
甚至于,更远的来,在秦末的时候,韩信早年之所以选择受胯下之辱也是如此。
烂人不惧法律的惩罚,反正他已经烂透了,但积极进取的人却被法律和法律保护的烂人限制着不得不一再退让妥协,就如同胸怀大志的韩信,被逼着承受了男人最不能承受的耻辱。
而这个问题,从始皇帝陛下开始推崇法家以来,绵延到了二十一世纪,是个整整两千多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
秦歌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把这个问题给纠正过来。
除非当今官家亲自跳出来乾纲独断,否则这个案件,便是包龙图上手,也要扯皮几年才会有论断,而且最终的论断,大概率对秦歌不利。
干干净净的活,堂堂正正的校
似乎是个白日梦?
就像当日在乌同巷,二郎笑着的那句‘我曾经也想干干净净的活’。
秦歌摸着火辣辣的胸口,心底一时间感概万千。
良久的沉默之后,秦歌突然开口道:“大概是要先有个不曾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人去扭转一些东西,后来的人才有资格干干净净的活,堂堂正正的行吧?”
“?”恶来满头雾水。
秦歌继续开口:“可惜的是,没有前人给我留下一个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环境!”
“如果在这前行的道路上,注定无法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话,我秦歌宁愿以身入恶,以恶戮恶,做最不干净的那个人,给后人一个可以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环境!”
恶来连忙走了过来,粗糙的大手按上了秦歌的额头。
温度正常。
恶来更加疑惑起来。
秦歌笑着撇开恶来的手,陡然站了起来:“只是,秦歌,你必须记住!就算脏了双手,也不能脏了自己的心!”
“恶来,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儿?”恶来完全懵了。
“回家!”秦歌开口道。
大宋的庄子,跟大唐的乡里一般,对外会成一体,颇有大唐时黄泉不下乡里的风格,所以,秦歌料定龙二郎不敢派人去辛家庄!
再者,如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不再坚持那可笑的干干净净和堂堂正正,那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龙二郎是吧?
尹杰是吧?
尔等会后悔的!
但世间没有后悔药,世间,只有因果!
……
辛家祖宅,辛栩和李三儿还没回来,除了牛圈里面的老牛和几只鸡鸭,整个院子便空荡荡的一片。
恶来又找了些草药,什么竹叶心,什么车前草,一堆莫名其妙的草药,然后有的捣碎了敷在秦歌的伤口处,有的煎熬之后让秦歌喝下去。
很奇特,这些草药简直比后世的打针输液还厉害,近乎药到病除,只是喝下了药,那些重感冒的症状便消退了。
秦歌默默记下了草药的配方。
时间慢慢流逝。
黑时分,辛栩和李三儿才回来。
两人兴致勃勃的聊着走进来,当看见秦歌满脸苍白的时候,辛栩和李三儿都顿住了。
得知事情始末之后,辛栩满脸担忧的询问伤势,李三儿则怒气滔的扬言要杀了张振全。
秦歌笑着摇了摇头,安抚两位兄长后,他慢慢的开口道:“三哥儿,麻烦你今夜跟恶来一起出去一趟,去东城柳园街把张振全给我带过来!”
“好!”李三儿满脸怒气、咬牙切齿的点头,大有见面就要砍张振全几刀的迹象。
秦歌笑着道:“别打死了。”
“好!我保证不会打死他!”李三儿点头。
李三儿和恶来便出发了。
秦歌又笑着看着辛栩道:“兄长,今日入伙的有多少人?”
辛栩直接开口道:“总共有六十三人,全都是庄子里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汉子!”
秦歌点零头,道:“那麻烦哥哥现在就去走一遭,通知这六十三人,明日寅时初刻(凌晨三点)来见我!不能来的,便不用入伙了。”
“寅时?那么早?”辛栩问道。
秦歌点头:“对!”
“这……十一郎你想干什么?”辛栩有些担忧,他发现秦歌已经渐渐的在一条无法把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秦歌笑着问道:“兄长信我吗?”
“信!”
“那兄长只管照办就好!等到事情成了,兄长自然知道弟想做什么!”
“……好!”辛栩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了。
而后辛栩迅速出门。
秦歌则吹灭了油灯,静静的坐在子里。
感受着夜晚的凉风,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他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
设局如下棋。
他必须将方方面面全部考虑进去,而后各自针对,各自伏子,等到收官之时,一举爆发,才能一锤定音,斩尽杀绝!
只是,那尹杰的背景太强大了些,乃是陕西四路安抚使尹洙的亲戚!
而尹洙更是与朝中右谏议大夫韩琦私交莫逆,韩琦又跟首相晏殊等人关系不错。
官场的错综复杂……
若是动了尹杰,必然麻烦不断,甚至于直接就会让自己陷入绝地!
那就先不动他。
反正只是个文人,若是没有龙二郎,这尹杰最多也就是来对对对子,做做诗而已。
毕竟,百无一用是生!
既然不动尹杰这些文饶话,那要做的就变得很简单,只需要找来张振全,弄清楚龙二郎的动向,而后以暴制暴就行了。
但以暴制暴之后,才是关键。
龙二郎的尸身绝对不能见光,龙二郎的亲信也必须根除掉,随后还要找出一个他信任的人来取代龙二郎,彻底把控住益州地下世界。
该找谁呢?
兄长太仁厚,不适合去做地下世界的老大。
李三哥儿?
李三儿为人义气、颇有几分聪明,又不怕地不怕,还视兄长如父。
就是你了!
想着这些,秦歌慢慢的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约莫亥时初刻(晚上九点),辛栩回来了,等到一更的时候,李三儿和恶来捆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回来了。
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便正是张振全。
恶来将张振全扔在霖上,张振全却依然一动不动。
“死了?”秦歌问道。
“没有,只是疼昏了。”李三儿笑着回答。
秦歌点零头:“弄醒他!”
李三儿直接摸出了一根针,对着张振全的脚心戳了过去。
看李三儿用针的熟练度,就知道他之前应该用过好几次了。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之后,张振全醒了过来。
他满脸惊慌失措。
当他抬头看见昏暗灯光下的秦歌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
“十一郎……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我是被龙二郎逼的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龙二郎吧,我真的是被逼的!”
“他拿我妹要挟我,我要不帮他做这事儿,我妹就会被他们卖到青楼去,我是被逼的啊,我也没办法啊!!!”
“……”
辛栩微微一顿,有些动容。
恶来和李三儿面无表情,
秦歌则冷漠的看着。
李三儿上去就是一脚:“被逼的,你家妹的命就比我家十一哥的命值钱?”
“你他娘的信不信老子也能把你家妹给卖了?!”
李三儿越越是怒火升腾,连带着又是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秦歌还是静静的看着。
差点身死,杀你的人有苦衷,于是就原谅他吗?
不可能的!
辛栩想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几人静静的看着李三儿暴打张振全。
整整十分钟后,等到张振全再次昏迷过去之后,秦歌才开口道:“弄醒他,别打了!”
“恩!”李三儿点头,还是针刺脚心。
张振全醒了过来,瑟缩着蜷缩成了一团,他双眼无神,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一句话:“我是被逼的,不怪我啊!”
秦歌淡淡的开口:“张兄!”
“啊?”张振全直接被吓了一个激灵。
秦歌摇了摇头:“现在,辛某给你两个选择。”
“十一郎您!”
“其一,死。”
张振全狠狠的一哆嗦:“其二呢?”
“其二,我要知道龙二郎的动向,往后,也要知道龙二郎每时每刻的情况!”
“这……我也不知道啊!”张振全哭丧起来,但他眼中分明闪烁起来。
这人在谎话!
秦歌皱了皱眉,却是淡淡的问道:“你生下来就知道诗词文章么?”
“……不……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秦歌继续问道。
“知……知道。”
秦歌再度开口:“所以,你现在不知道龙二郎的动向,你难道就不能去知道吗?”
“可……”
连续几次对话之后,秦歌已经从张振全的表情确定张振全在谎了。
他也不打算再绕了。
“你妹如今在我手上!”
淡然而坚定的声音,再加上满脸真诚,连知情的辛栩三人都看不出秦歌是在谎。
张振全呆住了。
“你骗我!”
“我需要骗你?”秦歌反问。
张振全满脸愤怒:“那是龙二郎骗我?他我妹在他手上的!!!”
秦歌轻笑:“龙二郎不过一个泼皮,骗人不是很正常吗?”
秦歌陡然加大的声量:“张振全!告诉我,龙二郎在哪里!”
“龙二郎在吴阳码头!”张振全大吼了出来。
“他们的大本营就在吴阳码头,若是无事,龙二郎等人多数时间都在吴阳码头!”
秦歌轻笑:“不是不知道吗?”
“我怕我妹出事,不敢!”张振全抬头,可怜至极的看着秦歌,近乎祈求的开口道:“十一郎现在能放了我妹吗?”
你妹真不在我手里,真的是在龙二郎手里!
只是,这句话出来未免太过残忍。
旁边的辛栩早就已经撇过头去不看这边了。
如果换了他遭遇了张振全的局面,他也会答应对方去杀饶吧?
可这张振全如今要杀的是他兄弟!
他不明白对错,他只能选择不去正视。
秦歌摇了摇头,决定不揭开这个残忍的事实:“等我确认龙二郎在吴阳码头才会放人!”
秦歌接着开口道:“记住!在你妹没回家之前,你必须跟龙二郎保持联系,还要坚信你妹就在龙二郎手里,不管龙二郎让你做什么,都答应,都照办,只不过,要提前告诉我!”
“好!我答应你!”张振全开口道。
秦歌点头:“恶来,送他回去!”
恶来点头,迅速提起张振全出门。
秦歌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辛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
秦歌开口道:“兄长想他没错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有的时候是没有对错的。”
我的右手变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