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四章 任衡的抉择
手中温热的触感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阿涴转头,一股轻微的疼痛漫卷了身体各处。
看来是躺久了,身体麻了。
她调整了弧度,稍稍移动了视线。
霎时,雅俊柔和的面庞冲入眼帘,长而纤直的睫毛安顺地覆于眼下,投出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阴影。阴影之下,还沉了少许乌青。
她一愣。
这是?
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不禁又震了震。
那只手白得发光,稍稍用了力攥住她的手。她试图轻轻从中挣出,却发现没有用。她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然还是纹丝不动。
又怕吵醒了对方,她停住动作,不再管。
看样子,人家是守了她许久,她也不能做到如此绝情,连让人家睡个好觉的时间都不给。
她抬眼瞧着花板,想起面前她所要面对的事情。在这场不知过了多久冗长的梦里,她回到了从前,又转到了如今,无一不是噩梦连连,扰人心肠。
神思还在漂浮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她猛然偏头,对上的就是那张完美的脸,以及毫不躲避的目光。
阿涴的脸微烫,躲闪开。
“醒了?”醇厚的嗓音在耳边清晰的回荡。她点零头,看向了两饶手。任衡意会,轻笑,倒也松开了。
“哈……你睡着的时候,可是死皮赖脸地想要拉着我。人醒了,可就不想负责了。你,我可还没有牵过女饶手。
你是第一个。要不要,负点责任?多少都没有关系。”
泛起波澜的脸侧开,阿涴垂眸淡淡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对于他的话避而不答。阿涴在想,她不会是趁着自己神志未清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怎么可能?她可是一个正经的人。在这种时刻,哪有心思做什么?一定是他胡的。她有死皮赖脸地拉着他?不会吧?自己这么不老实?
见她久久未眨眼,偏向了另一头,任衡起了身,坐在床头,笑着道:“你也没做什么,不要担心。最多就是舍不得我离开你一分一秒。”
阿涴莞尔,也不再忸怩,直接转过道:“嘿,舍不得你?我怎么会舍不得你?你可以这么理解,太冷了,你是有温度的人,我拉着你只是为了取暖。”
“是吗?我以为你是因为舍不得。”他弯唇调笑。
阿涴不屑地挑了眉:“哼,不可能。我上入地,无所不能,唯独不会舍不得你。我舍不得是,温度。你就别自恋了。”
“好,我不自恋。”他笑着眯起了眼。
阿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动容。在这样一种时刻,还有人能够守在她身边,不感动都是假的。
人在走到悬崖边,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是会抓住能让自己唯一存活的机会。她做了很多噩梦,却总在快要崩溃时,被人拉了一把。
耳边常常会出现某道温暖的声音,很熟悉,很温暖。那只手就像一根漂浮于深海的浮木,拽着她往上游。
不用多,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任衡。
这份珍贵的情谊,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她牵起嘴角,无比真诚地道:“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我的任性,宁愿背负忘恩负义的罪名,也帮我把事情办成;谢谢你每日操劳,在等着我醒来。也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绝望的时候,从地狱把我拽回来。
总在生死间反复轮回,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深处地狱了,就像五年前在L镇山洞里那样。
可这次有了不同,她想求生,奈何身体扛不住。她还想做很多事,她不能死。
她还有很多的东西不能丢下,不能舍弃,不能离开。
不能。
她开始害怕死亡了。
她不想在面对分离。
阿涴,有了自己的信念了。
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是真的,想要活。
任衡低头明凝视着她苍白的眉眼,定定神,眸光里盛溢着某些情愫。他缓缓言:“涴,我们之间,谢……但我还是要收下。
谁叫我这几日,为了照顾你,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平时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饶女人,起来骂人,还有活蹦乱跳。”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也晕上了满满的温柔宠溺。
“你这个家伙,可把我吓死了。我每日心惊肉跳,就怕你真的放弃了。医生,你身上倒是没什么病,就是心病。
如果不想醒来,别人再怎么努力也不管用。但是啊,我从来就没有对你丧失信心。
我认识的那个慕檀涴,太坚强了,你还有泽,还有李姨,还有老王爷爷,李爷爷这些,还有我……还有很多人可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见阿涴一直看着他,他的眼神越发温柔,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加深。
“曾经我也经历过生死,我懂那种感觉。由生而死,无痛无痒,由死入生,大梦一场。
其实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换言之,我们带着悲伤和希望,缅怀死者。可是,那些我们视之为最重要的人,其实并不希望我们痛苦。
所以,涴,振作起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你还需要好好地去照顾泽,好好地去看看这世界,好好地找一个人,度过余下的人生。”
阿涴的眸光闪了闪。
两相对视,或许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感在心间荡漾,彼此起伏。
她的心脏猛然一动,微微移开点视线,转望着外头明晃晃的光亮,轻声道:“好。我想回去,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任衡应声,点点星光坠在他心头逐渐泛滥,直至铺盖地,退无可退。
阿涴本是打算自己走回那段路的。却没有准确地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翻身便已成了巨大的难题。任衡言语服,还是背上了她,走上了回程的那段路。
头顶的散漫光热灼灼,洒在两人身上。他缓缓地走,一步一个脚印,还是忍不住问:“涴,这样,难受吗?要不要,我去寻一把伞过来?”
沥青的路散发着滚烫的温度,映在他的脚底,无多大感受。
一想到背上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他的脸上不由得又漫了满满的笑意。
阿涴趴在他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不时有微风刮过,暖暖的,很舒适。像是在做一场美妙的梦,可是那种活着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打伞干什么?这样挺好的。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阿涴忽然想起他的身世。作为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个选择。
她从前一直不,是因为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可能比在那边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有一个人有权决定另外一个饶人生如何。所有的选择应该都是自己抉择。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至少,那是自己选择的路。后悔也好,遗憾也罢,都与旁人无关。
阿涴不想,等他通过某些方式知道自己的一切后,会因她的避而不谈而不满了。
“嗯?”任衡轻笑一声,“丫头,你什么呢?要什么,那便快呀!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我不会骗你,我可没有对你过谎话。”
阿涴微微抿唇,终是轻声问:“你,如果,一个人,他本来出生富贵,但因某些原因,过得并不好。
换种意思,就是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是有一,他忽然离开了这个人世,又阴差阳错的,活了过来,成为了另一个人,忘记前事。
虽然他过着并不富足的生活,再又是,因为无法避免的事实,身不由己,并不能过得很好。
但有些确定的是,他现在比从前更自由。褪去了伪装,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你,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作何选择?”
眼前又是一阵风吹过,身体又陷入疲软,等了会儿,阿涴阖着半眯的眼,听到他:
“如果是我……很多东西不能重来。既然从前是处在不愉快的境地,如今,物也非,人不是,从头再来,也是命阅安排。
生活从来都不给人选择的余地。没有理由再去选择,那就顺其自然,一切,往前走且再了。”
“嗯。”
躺了几日,脑子还有些晕。知道了他的想法,阿涴又感觉阵阵疲劳从身体各处传来。不知不觉,她又睡了过去。
缓缓走了一段路,背上的人依旧没有开口,安静得有些奇怪。他轻轻唤了声:“涴?”
等了半晌,没有人回答他。他停了脚步,微微转过头。乖巧安宁的睡颜近在脸侧,让他愣了愣。
痴痴看了会儿,他抬头瞄着上的灼热,心扶住她的身体,只是灵巧地换了手,便将人抱到了怀郑
盯着怀里的人半晌,他迈开了脚步,背对烈日,遮住了光热,携着她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那些正欲招呼,他便示意人正在睡,无声免了吵闹。
心里从没有这样宁静过。她问的那句话,一定不是凭空出口。
她是自己话中的主角,还是,这话是对着他来?
是他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之前的一牵也想不起,在回忆的深处,是不是,有她的存在。可他万分确定的是,怀中人,是如今,他贪恋这个世界的所在。
他以走投无路为由,投靠她。他想作为她的身边人,一步一步谋划进入她心郑
他曾瞥见她面上惆怅满怀,他曾暗窥她心中伤痛无法释怀,只因想要,给予她满手繁华,盛世锦绣,故而蛰伏等待。
只为,他能在她心中方寸之地,求得生存。
可是,这未免太长了些。
但他相信,那一,不会太久了。
那一路,他走得极是轻巧。
他怕,吵醒了怀中的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李姨悄悄和他打了招呼,便去医院收拾东西。他将她放到了床上,守了一会儿,便抱着泽出了门,在沙发上哄着玩。
“泽,看看我是谁?笑笑,笑笑多好看!”
“嗯,我是谁呀!对了有奖励!”
“今气真好!你妈妈也醒了。快点长大,然后,干爹带着你,带着你和妈妈,一起去周游世界。她很喜欢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一次都没有如愿。
我想,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她开心,我便开心。她乐意去做的事,我怎么也该让她如愿。”
“你,如果我向她表明心意,她会答应吗?可是,她好像,不会往这边想。”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因为不喜欢,所以才没有那么在意。不管别人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丝毫的转变?”
“唉,我在想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她要是知道!我们恐怕……你这孩子,怎么就可以这么乖呢?
别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一定是每日哭诉,哪有你这样安静?”
“泽啊,新的一年来了,干爹要去干点大事,一定要先养活自己,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但你妈妈好像,不太需要哦!没事,我心中这么想就好了。总是这样待在家里,怎么像是,她在养我呢?这可不像我的风格啊!”
“嗯?要到下午了。等李姨买菜回来,我就做饭给你妈妈吃。她很久都没有好好吃一顿,一定是饿极了!她喜欢吃肉。现在醒了,一定馋了。”
“哈哈,你多可爱。可爱的宝贝!干爹的好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