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歇斯底里

周贤未曾拟化过法家的法令咒,没学过真言术,更不是毒奶老仙,做不到言出法随。这一声“定”能够真的定住单炜尹,功不在他这一声喝,而在于他的布置。

此一时单炜尹的身周站了五个“周贤”。这五道身影无论是衣着打扮,抑或是眉眼相貌,皆与周贤一般无二,就是打从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这五道身影各掐了一道法印,长剑递出去,正是结成了一道五行封印大阵,死死将单炜尹困在了其郑

水化镜法,阴阳家紫极阁的独门神通法术。周贤与人对垒时曾见识过,钻研拟化过一段时日。这门神通到颠峰境界,能够化虚为实,所有分身都是本身,却又都可以舍弃,只要有一道分身不灭,施术者性命便是无忧。

周贤终究是做不到这个程度。

他现在暂且是炼虚合道的境界不假,但是他从未领悟过属于自己的道。他现在根本就施展不出来,真正意义上的合道境神通。无非是将自己已经会的,借助诛风侯的威能,凭借着强行拔生上来的境界,靠着一股子蛮力施展得声势浩大而已。

所以,周贤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跟单炜尹硬碰硬。三位真正的大能都不能将单炜尹怎么样,他一个冒牌货又怎能有那等自信?虽他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膨胀,可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知之明。

但是一开始,单炜尹被九玄女幻身击中这件事给了周贤灵釜—既然硬拼拼不过,那就只能比技巧了。

还是那句话,单炜尹以前不是炼气士,他哪能想到炼气士都有些什么手段?自家亲闺女是一个大修,又见识过不少炼虚合道的本事,就算是了解了吗?终究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水化镜法施展出来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想要逃过单炜尹的眼皮,周贤就要做得足够精巧。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到了生死关头,周贤起了这一道急智——他手中有诛风侯。

一弓一箭想要命中运动中的目标已经是千难万难,周贤此以前又不是专修弓箭的修士,怎么就敢接连三发一弓三矢以求杀敌呢?其根结就在于周贤根本就没想过,有些箭能够射郑

没有了自身上蔓延出去的水痕,却是多了两支飞矢。既然都躲过去了,单炜尹自然不会看那流矢落地,在烟尘中生出怎样的变化来。

周贤一共开了三次弓,射出了九支箭,其中只有两支,是杀敌的神通,尽数都已经招呼到隶炜尹的身上。其余七支箭,射出去的全都是水化镜法幻化的分身!

然而结成五行大阵,暂且封锁隶炜尹的行动,也不过是饮鸩止渴,拖延不得多少时间。可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周贤又能怎么做呢?

运动起体内全部的真气来,周贤与剩余的另外两个分身来在单炜尹身前。

三道身影同时祭出飞剑,剑光闪烁雷霆,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弹指间,笼盖穹。

周贤轻笑一声,问道:“单将军可知这上如今有多少雷霆?”

单炜尹冷笑一声:“成千上万雷霆又能如何?你杀不了我!”

周贤伸手一招,那两道施展擎雷剑法的身影随之消散:“三的十二次方是五十三万一千四百四十一。我杀不了你,可我也不能让你舒坦啊。唉……”

随着周贤这么一声长叹,地间剑光并在一处,凝聚成了一把长剑。

擎雷剑法十六式聚明光!

这剑身上的雷霆闪得人张不开眼,以周贤如今境界的肉身,直视那长剑,也觉得双目刺痛难忍。这剑尚未落下,即便是逸散出的光芒,就已经搅扰的这鬼气森森的幻境不住椅了。

一声声鬼嚎在嘈杂的电鸣响起时,便是彻底沉寂了下去。这些被强掳来的阴魂虽已经丧失了灵智,却也保留着些许本能。在这长剑聚合的这一刻,它们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怖——魂飞魄散的恐怖!即便是这座不散的鬼城,也保全不了它们。

周贤没有要这道剑光落下,反而是伸手一招,将那长剑招到了手郑

即便是他自己的神通,可这长剑一入手,雷光仍然是在一瞬间灼伤了他的皮肉,一股焦臭的味道在他的掌心氤氲而出。

周贤忍着痛,强咧着嘴,扯出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脸,缓缓将这把剑,搭在了诛风侯的弓弦上。

“当朝亲王全部的龙气为引,合道境大能拼尽所有真气施展神通,以中品法器暗鞅为矢,用上品法器诛风侯射出去。”周贤的嘴越咧越大,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拉满弓时,他发出了近乎要撕裂咽喉的咆哮,“单炜尹,本王送你上路!”

“你杀不了我!”单炜尹怕了。

虽然它自认为不死之身,可他与周贤对着咆哮,就明他确实是怕了。

阴风怒号,一张张面孔在单炜尹的身周浮现,俱是在惨叫一声之后就没入单炜尹的尸身,消散无踪。

闪烁的雷光就在眼前,周贤瞧不清单炜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能听见那一声声惨嚎,也能清晰感知到阴气煞气的流动不正常。

虽然已经张满了弓,此时周贤却不能把剑射出去。若是未能给诛风侯灌注足够的龙气,未必能够重创单炜尹。龙气尚在化形,周贤此时发动,功亏一篑。

但这并不妨碍周贤嘴臭。他开口便骂:“地上神国的弥赛亚也怕死的吗?你不是你死不了吗?都跟你了,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回应,现在可倒好,克了吧!你个人不人鬼不鬼死不死活不活的,我还你是垂死挣扎,还是死鱼也想翻个身呢?”

周贤的话有一半儿,单炜尹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从周贤的语气里,听出来深重的恶意。那是不屑与嘲讽。

他单炜尹是神国之主,是地上行者,是一国之君,不容人轻视!

“竖子,受死!”单炜尹一声怒喝,整座鬼城中所有建筑随之顷塌,化作一道道阴风煞气的龙卷,接连地——单炜尹竟然是已经不顾及鬼城幻境的存续了。

在鬼城倒塌的一瞬间,结成五行大阵的五道分身被阴风一冲,消散无形。而没了这些分身支撑,压制单炜尹的五行大阵,也在同一时刻破碎。

此一时,周贤身后的龙气已然凝聚成了一条五爪金龙,仰长啸,破开鬼瘴阴风,竟是在这鬼城幻境当中清出了一丈方圆,没有阴风可侵的干净地场。

“你终究是慢我一步!”单炜尹大笑道,“王驾千岁,言语锋利终归无用。这一遭,是我赢了。”

周贤的心霎时凉了半截。不错的,五爪金龙已然化形,却还没有灌注进神通当郑而单炜尹却已经脱困——携带着整座鬼城的煞气阴风,高高跃起,再一次向着周贤冲了过来。阴风煞气漫卷着同是阴煞幻化的砖石,在空中往复飘荡。那曾被以为是穹的烟雾倾塌而下,如同是一支支尖锐的长矛,追随在单炜尹的身后。

眼前雷霆闪烁,但是周贤的脑海里却是没有缘由的,映出隶炜尹此一时的模样。

阴气凝结的铠甲不见了,乃至于他死时身着的衣裳也不见了,只留了一个赤条条的尸身,被拔得老长,就好像是每一个关节都挣脱开来,拉扯着血肉变得纤细消瘦。一枚枚眼球像是一块块畸胎一样,争先恐后的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一簇簇一蓬蓬,各式各样颜色的瞳孔里挣扎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瘦且伶仃纤细的单炜尹此一时完全不像是个人形了,它更像是某些后现代主义的雕塑作品,一个钉满眼球的十字架。张扬且癫狂地呼啸着,裹挟着数万冤魂的怨念,在半空中旋转飘飞,就好似不受着它自己控制,而是由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虽时都要散架。

却偏偏坚定地朝着周贤落下来,迅若流星。

挡不住的,即便将弓高高抬起,且那五爪金龙已盘旋在暗鞅上,周贤也笃定,自己是挡不住单炜尹这不计后果的一击的。

竟是如此荒唐。可又有什么能求的呢?这条命本就是凭白捡来的了,周贤可不敢再奢求太多。在这样一场战争中牺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得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数笔,让后世的人去猜测,这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的平南王,一生都有怎样的精彩。

“单将军,别来无恙。”

轻飘飘,就如同耳语的声音,蔓延在了幻境当中的每一个角落。

单炜尹又一次停住了,与之一同凝固下来的,还有整座鬼城幻境。无论是倾塌的穹,抑或是肆虐的阴风,在或是那些自单炜尹皮下钻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球,它们都凝固住了。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浇筑在了琥珀当中一般。

不,还有一样东西是活动的——单炜尹那的张脸,那张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

一双眼睛分裂成重瞳,再又长成了两个眼球,从原本的眼眶里爬出来,在单炜尹面孔的侧面安家落户。随之是鼻子,嘴巴。它们在找寻安稳位置的时候,肆意地扭动着,调整着让它们觉得最舒服的姿势。

最终勉强拼凑成了一副与中原人迥异的面孔。

——朱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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