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走向黄泉路
我回家后大病了一场,高烧39度。烧的满脸通红说胡话;烧的浑身发烫不醒人事。石浪将陆翠兰的事告诉了我的父母,两位老人得知了儿媳妇被赶回家后的当天夜里就服毒自杀了,异常震惊。自得知儿媳妇的死讯之后,父亲好几顿没吃一口饭,两天没上班,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整日坐在炕头上,唉声叹气,一袋接一的抽烟。父亲后悔难当,感到儿媳妇的死,自己是罪魁祸首。
母亲躲在厨房里偷偷的抹眼泪,多好的一个姑娘呀,咋就那么不幸呢?咋就那么想不开呢?咋就自杀了呢?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赶她走了呀。姐姐为此也是伤痛了好些天,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似的始终一句话也不说,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无情的压迫着她。逼死了陆翠兰那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毕竟她是有责任的。
就在我们一家人还没有从陆翠兰之死的痛苦中走出来的时候,林场里又传出了足以使我们家五雷轰顶的消息——王虎与孙大丫儿定于六月一号儿童节那一天举行婚礼。而且一大群帮忙跑腿的半大孩子在下通知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我们家。人家的这个喜讯在我们家人听来决不亚于惊人的“噩耗”,如果不是我出事,说不定孙大丫儿早已成了我的媳妇了,如今人家就要嫁给自家的仇人王虎了,我这不等于是拱手白送给王虎一个媳妇吗?偏偏王虎又是小琴凤的舅舅,这喜酒该如何去喝呀?
若按中腰站多年来形成的习俗,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几乎是家家连窝端,就是仇家办事你也得硬着头皮去参加,这也叫“捧场”。不然的话全场人都会在背地里讲究你的,一旦你们家有了事人家也不会来的。所以说王虎的婚礼我们家至少要出一个人去喝喜酒,就我们家而言,目前只有姐姐去参加婚礼最合适,怎奈,她是一个嫁出去了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代表不了田家了。我肯定是不能去,剩下来就只有父亲厚着脸皮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父亲此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王虎和孙雅芝的婚礼场面举办的非常隆重,整个林场差不多都热闹了起来。王家居住的那一栋房左邻右舍八九家的房间都摆上了宴席,他自己家的院子里支起了帆布凉棚,也摆了六七桌子酒席。仅厨师就请了四五个,杀了一口大肥猪,专门出车去县城购买了一趟菜,里里外外跑堂端菜的姑娘酗就有一二十个,整个林场四五百子口人几乎全拥挤在了这里。
新郎头发油的油光锃亮,穿着笔挺的毛料西装,扎着红领带,脚上的皮鞋亮的能照出人的影子,乐得眼睛眯缝得都睁不开了。新娘今天打扮的更是花枝招展,别看孙大丫儿平时长的不怎么打人,打扮起来也是美若天仙呀,红脸蛋,红嘴唇,扎着红头绳,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服,看上去就象一朵红花儿。新郎新娘胸前都佩戴着大红花,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王虎家也真有点能耐,不知从那里搞来了三台吉普车,两辆客货车和一台中客。那年月林业局局长的专车才不过是个北京吉普车。可见王家婚礼的场面够排场的了吧。
这一天晴空万里,蓝天如洗,空气新鲜,阳光明媚。上午十点五十八分,在一片“噼噼叭叭”的鞭炮声中,接亲的车队缓缓的开进了王家的大门口,等候在王家大门口的人群一下子围了上去。新郎王虎首先下了车,跑到花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从里边抱出了新娘子,就往屋里跑,几个守侯在大门口的酗子抓着碗里的彩纸和五谷杂粮,拼着命似的追打着新娘子,新娘子两只胳膊紧紧的楼着新郎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催促他快跑。喊声笑声,喧闹声响成了一片。。。。。。
山里人操办婚礼的程序非常简单,把新娘子抱进洞房之后,就开始喝喜酒。因为这一对新婚夫妇都是一个林场的人,所以也不分娘家客和婆家客人了,外来的亲戚也不多,大家也都没啥说的了,甩开腮帮子就可劲的吃喝吧——
酒席宴菜刚开始不久,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父亲感觉到如芒刺背,如坐针毡,浑身上下不舒服。他喝了一杯酒后,一口菜也没吃,谎称上厕所,便象个贼似的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了出去。这种场面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简直比当年挂着大牌子,开群众大会挨批斗的滋味还难受。新娘子原本是自己家的儿媳妇,自己的儿子衣冠禽兽,人家如今嫁给了王虎。这让他的老脸往那搁呀?这个喜酒他能喝下去吗?喝毒药也没这么难受呀。坐在这里就等于上刑差不多了。由于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新郎和新娘的身上,只顾吃喝玩闹了,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父亲,他便顺利的“逃”了出去。
据说那天父亲的脸色异常难堪,似赌输了一百万巨款。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林场的小卖部。这一天办公室的人都去喝喜酒了,惟有小卖部的售货员不能离岗,因为王家操办喜事不是缺这就是少那,总会派人到小卖部买东西,无形中也给了父亲一个买东西的机会。他进了小卖部,售货员魏东英是我小学的同学,中学没念完,前两年接了母亲的班进了小卖部。这姑娘待人很是热情,没等父亲走进屋就打开了招呼。
“田大叔,这么快就喝完了喜酒了?”
“啊,喝。。。。。。喝完了。。。。。。”父亲有些语无伦次,神情很尴尬怪异。魏东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然热情的问着。
“田大叔,你老要买点什么呀?是烟还是酒?”
父亲站在柜台前,打量了几眼柜台里的货物,说道:“姑娘,给我拿两瓶六十度老白干,再拿两袋花生米吧。”说着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好了。。。。。。”魏东英把酒和花生米放到了柜台上,收了钱。父亲打了声招呼,先是把花生米装在了衣兜里,然后一手拎着一瓶酒就走了。谁也没有想到父亲这一次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十五里杏那边走去了,这一天他走的是黄泉路。。。。。。
王家的喜酒宴席是上午十一时左右开席的,到了下午一点多钟最后的一桌酒席才撤了下去。酒足饭饱的宾客们一个个打着饱嗝,说说笑笑着,回家的回家,干活的干活都走光了。母亲在家里左等不见丈夫回来,右等也不见老头子的影子。心想这老头子喝完了喜酒又跑到哪儿去了呢?她太了解这老头子了,没啥大事情他是从来不去谁家串门的。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又是王虎家办喜事,全林场都放假,他一个人又能去忙什么呢?母亲心里很是纳闷,一个劲的看老座钟。一直等到了晚上做好了饭,我放马回来了之后依然不见父亲回来,母亲这下子可慌了神,再也坐不住金銮殿了。她赶忙打发我去找姐姐。姐姐得知老爸上午去王虎家喝喜酒,一去就没了人影了,顿时手足失措了。她让我先回家安慰住老娘不要着急,因为母亲有心脏病,恐怕受不了刺激。姐姐又向刁永生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直奔了老爸的副班长许万龙家。姐姐打听到酒宴开始前,老爸羞红着脸,耷拉着个脑袋,是跟在许万龙的身后一同进的屋子。他一定知道老爸喝了多少酒,酒后又干什么去了。
姐姐找到许万龙一打听,才知道父亲今天的神情很反常,许万龙说他给了二十元的礼份子,屁股象长了疖子似的坐在宴席上没怎么吃喝就说上趟厕所,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大家喊着叫着,划开了拳,喝着喝着就把这个人给忘了。姐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父亲可能是出事了,因为是不得已来喝喜酒,新郎是小琴凤的三舅,新娘曾是弟弟的未婚妻,老爸一定是受了精神刺激,一时想不开。。。。。。
姐姐不敢往下想了,心好象一下子被挤进了石板缝里,眼睛中流露出恐慌,焦虑与不安。她接着又走了好几家,找到几个今天在喜宴上跑堂的酗子打听情况,其中一个叫小彪子的当时看见我爸爸从屋里出来后就往小卖部方向去了。姐姐紧接着又找到了售货员魏东英家询问,魏东英说田大叔当时来小卖部时就有点脸色蜡黄,象是身上哪儿不舒服,紧皱着眉头,总感觉到他那点不对劲。他也没多说什么,买了两瓶酒和两袋花生米就走了。至于老爸买了酒和花生米之后又去了哪里,姐姐就再也打听不出来了。魏东英只说看见他往东南方向走了。东南方向是指马号或十五里杏的方向,奇怪呀,老爸到那边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呢?难道老爸真是不想活了?这个念头在眼前一闪,她顿时又是面如死灰,两腿直打哆唆。
“不可能,爸爸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寻死呢?”姐姐强迫自己将这一“邪念”立即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她心里清楚人总是犯这个毛病,遇事总是爱往坏处去想。自己的老爸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决不会被厄运给压跨了的,更不会轻易的寻短见。或许是老爸心情郁闷,烦躁,买点酒菜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下心来喝几口,喝多了便睡在那了,或许睡醒后就该回来了,万不可自己吓唬自己。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回了家里。见母亲急的坐在炕上一个劲地抹眼泪儿,便将宽慰自己的那番话说出来安慰母亲。
“妈,您不用着急上火,我爸他一定是买了酒自己喝多了,走不了路了就睡在哪了。醒了酒就会回来了。”姐姐安慰完母亲,接着就招呼我从家里出来趁着天还不黑去十五里杏木桥和马号那边找找,那边就是父亲买了酒菜之后去的大致方向。姐弟俩先到了马号,老冷头一听说我父亲不见了,也慌了神,急忙帮助寻找。几个人找遍了马号牛棚的各个角落什么也没有找见。姐弟俩丝毫不敢耽搁,接着直奔了十五里杏木桥。桥上桥下没人,姐姐吩咐我留在河北岸,自己跑到杏的南岸。姐弟俩沿着杏的两岸往前寻找,一直找到天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依然不见父亲的影子。黑暗中十五里杏两岸连续不断的传来了我们姐弟俩那高一声,低一声,泣一声,哭一声的喊叫——“爸——你在哪呀?”
“爸——你听见了吗——”
“爸——爸——”
我们姐弟俩那撕肝裂胆般的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似魔鬼的巨掌一把把的撕裂了漆黑的夜空,惊扰了林中百兽之梦,打破了夜的寂静,搅得山神不得安宁,吓的下弦的残月藏起了身子。大团大团的云浓浓的,黑黑的,象似被人撕碎的布片随意抛撒了出去,碎片与碎片的交措处会偶尔泄漏出一抹残淡的月光,阴森森地发着寒气。稀稀落落能数的过来的那几颗星星,也在惺忪地眨着疲惫的睡眼,欲沉睡过去,又被下面找爸爸的哭喊声吵的无法入睡。夜色变的越来越浓了,大地仿佛正在漫漫的沉入万丈无底的深湖,各种黑魆魆的东西在天空衬托下造成的形象千奇百怪;看上去十五里杏岸边东一棵西一棵的树木很象是从洞里扑出来的发狂的老虎;草甸子上散落的巨石又很象死人的头骨。不知什么时候前面又突然冒出一棵枯死的柞树,光秃秃的一片树叶也没有就象一副死人的骨架。偶尔一阵疾风吹过,森林在黑暗中便发出“哗哗啦啦”的渗人的声响,仿佛这里正在举行魑魅魍魉的集会,千百万个魔掌在拍巴掌。黑暗中的大山和森林是恐怖的,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
“爸——你在那呀——?”
“爸——爸——你回话呀——”
山谷里回荡着我们姐弟俩那凄厉的喊叫声。遗憾的是只有喊声而没有回音,那一声泣似一声的喊叫如水瓢泼向大海的水,一瓢瓢地水泼出去,紧接着一瓢瓢地被大海给吞没了。姐弟俩喊叫的声音又似大海的波纹,一圈圈逐向森林的深处。姐弟俩喊的肝裂心碎,喊的精疲力竭,喊破了嗓子,最终姐弟俩那绝望的喊声也没有找到父亲。我们相信自己的父亲就在这大山上的某棵树下酣睡着,今夜找不到父亲这一双儿女是决不能回家的,哪怕父亲死在了外面,我们也不打算活着回去了。姐弟俩又象一对被抛弃在荒山野地里的幼崽,我们在拼命的“嗷嗷”叫着,寻找着母兽的乳汁充饥似的。在漫无边际的黑漆漆的大森林里盲目的寻找呼喊着我们的父亲,姐弟俩也不知到已经走出去了多远,已经快走到了十五里杏的尽头。今夜不找到父亲,回家怎么向母亲交代呀;不找到父亲又怎么有脸回家见人呀;不找到父亲天塌下来了谁来顶着呀;不找到父亲这个家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爸——爸爸——你在那里呀——?”
“爸——爸——你快回来吧——”
杏的南岸,姐姐绝望了,一下子扑跪在草地上,忍不着啕大哭起来。“爸——你在那呀?你快回来吧——爸——你别吓唬我了——爸——”
杏的北岸,我再也走不动了,抱住了一棵大桦树泣不成声。。。。。。
天与地似乎粘连在了一起,无边无际的黑夜象一面巨大的网把声撕力竭的姐弟俩罩在了山旮旯里。我们不知在夜里的什么时候,已经在十五里杏的源头走到了一起,还是不见父亲的一丝身影。姐弟俩急的直抓自己的头发,直捶自己的胸膛,脸上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了,很快的我们的身影就似染缸里的墨水与无际的黑夜容入了一体,仿佛我们也与父亲一块儿失踪了。残月依然在云层后面躲藏着,不忍心露出半边脸来目睹人间这一凄凉的景象,无处躲藏的星星也抖颤似的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夜,统治了大地,它成了胜利者,在黑暗中露出了狰狞的奸笑;大地吸足了白天的阳光,披着绿色的森林的厚被,在姐弟俩的喊叫声中熟睡过去了。广袤的大森林伏在高山的胸脯上,一边默默的吸允着它那温暖而丰富的乳汁,一边倾听着姐弟俩一声弱似一声的的哭喊,竟然心冷似铁。
就在我们姐弟俩在漆黑的大山里寻找父亲的近乎绝望的时候,从林场马号和十五里杏那边也传来了隐约的呼喊声,时而可见手电筒和火把的光亮鬼火般在林子里闪现。逐渐的东南,西南,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了呼喊声,这喊声有远有近,有弱有强。夜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林子里早已安睡的动物们被惊醒了,还以为敌人来了呢纷纷从窝里爬起来,四散奔逃,山上到处是“哗哗啦啦”的声响。沉寂了多少年了的夜幕下的大森林一下子喧闹了起来。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受到了惊吓,纷纷“扑楞楞”飞起,似幽灵般在夜空中飞来飞去找不到了一个安身之处了。手电筒和火把的光亮由起初的几处遂变成了几十处,后来差不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了,满山到处都是光亮了,而且满山到处都有人的呼喊声。
“田大作——你在那呀——”
“老田——老田——你听到没有——听到了请回答——”
人们的呼喊声,回音在夜的黑暗中回荡,在黑幽幽的高山峡谷里盘旋着。。。。。。
原来,女儿和儿子出去寻找父亲,天黑了也不见回来。母亲的心“突突突”跳的厉害,她那能在家干等下去呀,早吓的魂都飞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钢性很强的硬汉子,人越是有钢性就越容易碎断,宁折不弯。无钢性的人,软弱的人,遇到挫折便弯下了腰,吓了软蛋。特别是刚烈的人一旦越不过去人生的障碍,只能导致不幸的事发生。自儿子东窗事发以来,这个硬汉子已经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残酷打击,他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呀?他好脸,不容人家背地里说自己半个不字。是儿子使他蒙羞受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可那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打不得又杀不得,凭他年轻时候的刚烈个性恐怕早就一头碰死了。如今年岁大了多少有了点涵养,怎奈儿媳妇怀了野种,让他出门不敢见人;特别是儿媳妇被赶回家后服毒自杀了,这个打击对老头子来说可能是难以承受的。今天那个孙大丫儿原本应该是自己家的儿媳妇,如今却嫁给了王虎。他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喝人家的喜酒,估计维系他精神的那根弦绷断了。生与死在他脑海里的决斗中一定是死战胜了生,自儿媳妇死后,老头子一直是一言不发,两眼空空,形如僵尸,呆若木鸡。因此,母亲很为老头子担惊受怕,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她害怕自己的担忧会成为事实,前天夜里她还做了个恶梦,梦见老头子死了,吓出了她一身的冷汗,猛地从被卧里坐起来伸手一摸老头子就睡在身边,原来是一场梦,也是一个不详的预兆,这个梦使她一直心“突突”狂跳不止。今天老头子突然失踪了,母亲感到自己的梦一定是应验了,惶惶地连家门都没顾的上关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一溜烟地直奔了石场长家。石家刚刚吃过了晚饭,老石头正坐在炕上抽着烟。母亲便跑进来了,一下子扑跪在场长的面前又哭又嚎:“石场长呀。。。。。。快救救人吧,我家老田找不着了呀——”
石浪和石琳姐弟俩急忙将哭成了个泪人似的母亲掺扶了起来,母亲哭哭啼啼的讲诉了自己丈夫今天走失的经过和两个孩子去寻找父亲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老石头也意识到了父亲有点凶多吉少,急令石浪去找民兵连长韩洪涛马上集合全体基干民兵连夜搜山找人,并通知小卖部将库存的手电筒和电池全部清点出库分发民兵;转而他又命令石琳速去办公室用大喇叭通知全场职工家属也参加上山找人;他又吩咐石夫人先将母亲送回家候信,他自己披上衣服直奔了办公室坐阵指挥。刁永生听说自己的老丈人走丢了也毛了鸭子,一拐一拐地领人带头进了山。手电筒不够用了,大家就点燃了火把,反正已过了防火期,山上的树叶和野草早已是碧绿了。
中腰站人就是有这一点好处——心齐。关键的时候一家有事,不分男女,不论仇敌,一律上阵,决不含糊。婚丧嫁娶一家不落,特别是丢了一个人那还了得,整个林场就象炸了锅似的了,几乎是全场倾巢出动,男女老少都举着火把上了山,三个一伙,五个一串,喊着叫着,霎时间仿佛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人了。。。。。。
就这样中腰站人整整在山上苦苦地寻找了一夜,直到天大亮了之后,才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在东南山黑瞎子沟里那棵黑瞎子蹲过仓的老松树下找到了父亲。找到他时人已经冰凉了。据最先发现父亲尸体的韩洪涛他们几个人说,父亲是坐在树根下面靠着大树死的,脑袋耷拉着,哈喇子流的很长,脸上挂着泪珠。尸体前扔着两个空酒瓶子,其中一个瓶子里还剩半瓶子酒,两袋花生米只吃了一个少半袋,面前的地上还撒了一些花生米。估计他是喝酒喝死的,显然这么喝酒他是不想活了。
奔波了一整夜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我们姐弟俩被人领到了黑瞎子沟,听说父亲死在了黑瞎子沟,姐姐还没等走到那棵大松树前就昏死了过去。我发疯一般扑了上去,抱住了父亲的尸体嚎啕大哭——“爸——爸——你不该这样呀——爸——都是我害的你呀——爸——我对不起你呀——”
我哭喊了几声之后,突然站了起来,狠狠地抹了几把眼泪,退后几步,弯下腰,喊了一句:“爸——你等等我——”。我的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着前面的那棵大树撞去。站在一旁的韩洪涛见这小子要撞大树,随手就从斜刺里给了我一枪托子,正打在了我的左肩膀上,只见我一个踉跄,脑袋与大树擦肩而过,我一头扎进前面一片刺梅果秧中。如果不是韩洪涛的这一枪托子,我那一头若是撞在了松树上非脑浆迸裂不可。我发疯一般不顾一切地从刺梅果丛中钻了出来,脸和手全被扎出了血,我的眼睛都红了,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就往自己头上砸,鲜血就象蚯蚓一般从头上往下爬。石浪和吴老二几个人急忙上前将我按倒在地上,夺下了我手中的石头。绝望到了顶点了的我趴在了地上,十根手指都抠进了沙土里,象杀猪一般的哀嚎——
姐姐很快苏醒了过来,她扑跪在父亲的尸体面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护士何彩云,钱桂花,王杰等几个女伴掺着她。“爸——爸爸呀——你千不该万不该呀——爸,你扔下我们可怎么活呀——爸——你心太狠了呀——”姐姐用小拳头擂着自己的脑袋,手被女伴们制止住了,她就用牙齿去咬人,别人稍一松手她就向前爬了几步抱住了父亲的尸体,拼命的椅着,哭喊起来——“爸——爸爸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爸——”
当时在场的人几乎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大家的喉咙都象堵上了什么东西,心里不是滋味儿,那场面的确太凄惨,太让人不忍目睹了。。。。。。
老天爷终于被惊动了,一阵旋风过后,乌云压下来了。空气阴冷的令人窒息。募的,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喀喇喇”的雷声震耳欲聋,空山旷野里回荡着这一声炸雷。雷声淹没了我们姐弟俩那撕心裂肺般的嚎哭声。远外的雷声还没有消失,一阵冰雹跟踪而至,立时,四周响起了急骤的分不出电的“噼噼啪啪”的声响,比万马狂奔的疾蹄声还响还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