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卷起千堆雪
江南。
一夜间青云崖被白雪覆盖，红梅点缀其间，别有一番肃杀之意。麻雀在枝头梳理羽翼，青莲剑出鞘，随薛燕手中的剑快速回旋，落了一地梅花，麻雀扑棱几下慌忙飞走。
十二年来，薛燕没有一刻放松过，即使那晚已经将祁家庄屠杀了个干净，但习武已经成了习惯，停不下来。
“门人说四处都找不到你，我猜你便在这。”清脆女声打断薛燕沉思，女子二八年华，面容俏丽，一身碧绿长裙，和着一方雪景来看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薛燕收回剑，接过女子递来的方帕：“楚瑶，朱正文伤势如何？”眉宇间隐隐带有杀意。
楚瑶将身子倾斜靠近薛燕，压低音量：“门主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了四大派的围攻，伤及心脉，怕是活不过三日。”
“呵。”极为清浅的笑意：“门主？那作为属下，我是不是要去看看他老人家？”转身下山，楚瑶随即跟上。
青云山开辟七十二洞天，依山而建各个院落房舍，而青离门主朱正文的院落正位于青云山中心部位。
一路下山，四方巡逻护卫见到薛燕都是一副极为恭敬的模样，快要到达朱正文住所时，春风堂主李冰与薛燕擦肩而过，一块玉佩从李冰袖中滑落，玉佩落地，碎成两半，李冰也不管坠落玉佩直径离开，楚瑶在后头提醒：“李堂主，你……”再要开口提醒，手心却被薛燕按住，她嘴角一扬笑道：“成了，走。”
楚瑶不懂薛燕话中意思，但向来出言谨慎的她咽下一肚子疑问，薛燕没等外面通报直接进入朱正文的内室，室内弥漫着一股子药味。
朱正文不满有人前来打扰自己休息，沉声呵斥：“都出去。”声音沙哑难听。
“门主，你看起来并不太好。”薛燕在朱正文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发白的朱正文，又道：“门主，不知何人有如此手段能让您受此重伤，属下定为您报仇，如此你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笑意在她脸上散开，看似轻柔无害却难掩杀机。
朱正文吃力的挪动身子，努力使自己看的更清楚：“我想过会有这一天。”对于薛燕的出现他并不惊讶，从他杀了薛燕的师傅齐岳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会有今天。
那时他完全可以杀了薛燕。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看到薛燕充满恨意与愤怒的双眼，所以他想知道一个女子到底可以隐忍到什么程度，而今，他得到了这个答案，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为什么？”薛燕眨眼：“为什么要杀了他，他从没背叛过你？”当年若不是师傅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带她来到青云崖，恐怕她早已轮回。
朱正文支起身子，歪头看薛燕：“哪有什么为什么，杀人需要理由么，背不背叛又如何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你杀人，就是别人杀你，这世上谁都不可信，能信的只有自己。”
是啊，杀人需要理由么，对于那种每日在地狱中过活的人需要理由么，对于邪门魔教需要理由么？
“那又为何放过我？”薛燕再问。
“因为，你像当年的我，甚至比我更狠毒聪明。”朱正文注视着薛燕，从薛燕踏上青云崖那一刻，他就从年仅七岁的薛燕眼睛里看到了不符合她年纪的冷漠狠戾。
“从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在想，我该怎样让你更加强大，所以我杀了他，你看，你现在真的变得越来越强了。”青离门的未来需要一个冷漠无情之人，而薛燕便是青离的未来。
薛燕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不是生气，只是感觉到害怕，原来变强大的条件，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攀登。
“现在好了，你的心里应该盘踞着杀伐与冷漠。”朱正文开始剧烈的咳嗽，有血落到锦被上，“现在，你杀了我……”
“住口！”薛燕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我可以不杀你，任由你自生自灭。”实话是，她下不了手，除了师傅，朱正文是第二个真心传授她武艺的人，如果他没有杀了师傅，不、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杀我最敬重的人，那我便杀你陪葬，这很合理。
朱正文注意到薛燕片刻的失神，翻身一跃，抽出枕下匕首，猛地向薛燕刺去，薛燕已躲闪不及，只能侧身迎上，手中青莲直刺对方心窝。
朱正文临死前脸上带着神秘笑意，他说：你看啊，你心软了，就会受伤。
左肩的伤口流出了血，顺着袖管滑落，蚕丝被上晕染开大片鲜艳的红，这样的红占据了薛燕人生的大半。
一屋子药味被浓重的血腥所取代，薛燕最后看了眼朱正文，推开房门走出去，楚瑶看到她肩上的伤口惊呼一声，探头朝里看去，头又急忙缩回来，低头不语。
“阿瑶，我现在就可以放你离开。”楚瑶与薛燕一样，同是被齐岳带回的孩子，打小一起长大。
楚瑶自小体弱不通功夫，最见不得杀人场面。薛燕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想让楚瑶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楚瑶怔怔的看向薛燕，低头许久才开口：“回哪里去，我自小便在这里了，除了这我又能去哪？”抬头时，红了眉眼。
“你若在我身边，我定护你周全。”薛燕没再多说，朝巡逻门人吩咐道：“传令下去，通知各地分堂，门主仙逝，速回总堂。”
楚瑶站在一旁看着面色从容的薛燕有些恍惚，从小薛燕就是与她不同的，学什么，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子狠劲。但至少齐岳在世的时候，她还是会哭会笑，只是如今都长大了，她却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似乎所有事物都在变，只有自己依旧懵懵懂懂，以为一切都是最初模样。
“阿瑶，最近总堂会有一场变动，你安心在房内，其余不必多管。”薛燕打断楚瑶的沉思，楚瑶回神想说些什么，薛燕却已走远。
是了，老门主一死，那新门主必然会上位，大概总堂里又会有一阵子不太平了吧，薛燕对门主一位势在必得，必然是无暇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