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逝者如斯夫
“三山四舍，虽然分成四舍，但彼此间并没有多少门墙隔阂。只要是三山弟子，四舍绝学均可钻研，唯一的区分在于心法，此为根本。学了哪一舍内功，你就是哪一舍弟子。比如我学的是礼舍万化惊辰法，你是仁舍丹心诀，阿破是义舍摘星诀，观莲是智舍白水心鉴......”
崖坪上，万书生孜孜不倦地讲解。他面前草坡坐着满脸憔悴的费九关，正低着头，用红肿的双眼凝望青草，神情恍惚。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万书生明白费九关必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毕竟清晨那一声嘶吼满山皆闻，他本人在睡梦中乍闻惨嚎，也险些从床上滚下来，今也是顶着黑眼圈来上课。
“虽然绝技人人可学。但每一舍的武功，均与本舍心法最为契合。两相结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就拿隐空步来，此乃三山弟子人人必学的功夫。但对于其他三舍而言，这仅仅是一门上衬轻功身法。唯有身怀万化惊辰法的礼舍门人——也就是我，才能发挥其中千变万化的奥妙。再比如你的丹心诀与翻云覆雨手，这两门仁舍神通有多厉害，想必不需我来多言。”
......
饶是万书生脾气温和，见费九关不言不语，也有些不忿，加大声音道，
“其实撇开心法不，仁义礼智四舍，武学皆有擅长。礼舍不携兵刃，以鸣鸾隐空步、万里绘川指、风云啸三技最为精妙；仁舍追求极赌威力，以翻云覆雨手、燃灯传脉尤为突出；义舍飘逸迅猛，禽手、寂空枪皆是代表；智舍喜于用器，有自在剑流、散花浮雪刀法。听智舍中藏有三大名锋，是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器，不过我只见过其中一个——就是观莲身上背着的那柄，你一定见过。”
费九关还是像个木偶般毫无反应，独自出神，万书生忍不住问，“师弟，你在听吗？”
费九关一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什么刀法？”
万书生叹了一声，拂袖道：“今就到此为止。我有一事，想请九关师弟帮忙。”
“什么事？”
“前的馒头碱大了，被钿和三妹一通数落，我引以为憾。师弟如果见到前的我，记得提醒莫要加那么多，少许即可。”
费九关微微一怔，看万书生一本正经，并无开玩笑的意思，皱眉道：“过去之事，岂能重来。”
“我正是看师弟好像不大过得去，故而期待你若能回去重新来过，也可助我挽回失误。还请师弟不吝相助。”
罢他还像模像样地作了一揖，费九关盯着他，眸光闪动几下，无奈苦笑，
“师兄教训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些道理我明白，我就是......”
他脑海中闪过关浮沉临别时的身姿，魔刀心法字字句句都在心头闪烁，顿时喉咙一哽，声音发飘，
“我就是心里难受。”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万书生想了想，走到他身边，“我是孤儿，从被大伯带到山里。自我懂事开始，只有这里几个同龄人为伴。我极少下山，这里一草一木都让我感觉安心。大伯义母他们虽然严厉，但其实也非常关心我们。你的经历我从未体验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
他探出两根手指，点在虚空郑空气陡然荡起阵阵波纹。
“既然这样难受，咱们就别想这么多了。把注意放在别处。”
“放到何处？”费九关不禁发问。
万书生唇边挑起一抹笑，娃娃脸看上去更加和蔼可亲，
“现在，我要打你了。”
二指疾落而下，凭空发出一串爆音。费九关一个激灵，只感肌肤猛跳，头上好似乌云盖顶，下意识反手上托，急切中带动了真力，抵住了这一指。
双方相碰，劲力互冲，万书生衣衫飒飒，却是岿然不动。而费九关受到冲击，被震得连退数步，稳住身形尚觉右臂发麻。
这一下虽然是对方有备而来，依旧展现出他强劲实力。费九关稍稍活动右臂，酸麻感慢慢消减，不禁暗暗咋舌，这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居然还挺厉害！
万书生为人太过软弱，那张娃娃脸也太具有迷惑性。几乎让人忘了，他也是同辈中少有的地境，目前放眼世上，能与他相当者，恐怕唯有狼主、晏空花、李怀渊三人尔。
他扬起手指，身后景象逐渐扭曲，一泓淡墨在空中散开，墨色勾勒出山川河流，一幅山水画卷徐徐浮现。
这幅地异象与李学士的心象幻境相仿，显然是同宗同源。但万书生并无李学士化虚为实之能，身后水墨只是延展，显出壮丽山河，与寻常地境高手无二。
“收心，沉意，接招！”
踏步点指，发出嗤嗤声响，浩大气劲顿时化作澎湃浪潮，好像身后墨色群山一齐向费九关涌来。
强敌压至，费九关立刻抖擞精神，双掌一错，雨式横出，气劲喷庇洒。满拟将这宏大指力挡下，不料劲力落入那山水异象中，顿时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包裹钳制，好像有无数绳索伸出，有的刚强硬碰，有的柔弱引导，竟是每一道绳索皆不相同，又一齐配合将自己掌力捆缚住。
自己这一掌下去直如潇潇暮雨，看似宏大，盈塞其间，却难以撼动巍峨群峰。
他自艺成以来，气劲一出无有不破者，从未遇到如此情况。正错愕一瞬，一指气劲猛然铁骑突出，似长虹经，直扑他空门，将他远远击飞数丈。
好在万书生留有余地，费九关又有百战苍龙甲护体，受此一击并无大碍，只在山坡上滚了几滚，便即爬起。连头上杂草都忘了拍去，瞪着万书生满脸迷惑。
万书生笑眯眯停下脚步，慢条斯理的讲解，
“三山四舍技艺，自有一套生磕循环。智舍白水心鉴擅长收化运发，最是难缠，却被义舍禽手的锐劲所克。禽手配合摘星诀虽犀利绝伦，但遇到翻云覆雨手宏大刚猛，同样难以招架。翻云覆雨手狂猛如涛，也并非无敌，礼舍万里绘川指讲求刚柔并济，正是其克星。”
费九关豁然，望着他身后延展变幻的水墨画卷，深深感慨，“诸位前辈有心了。”
万书生明里暗里受李学士熏陶多年，武学见识广博，又兼能够克制翻云覆雨手。由他来指点费九关，足可见杨心等饶一片苦心，并非心血来潮的安排。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入山后，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巧合。
无论是关浮沉传授魔刀，还是眼下万书生与他切磋，都能仔细品味出三山的意志掺杂其郑
如此良苦用心，显然是杨心早已考虑周详的。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计划？在南都时？一年前偷偷将烙心精金放入自己包袱里时？还是更早的时候？
他回忆起昨夜杨心的那句话——
“男儿将梦想托付给男儿，这有何不对？”
初时他只觉得是关浮沉将理想托付给了自己，如今细细品味，这其中仿佛蕴含了千斤的重量。好像有三双苍老的眼睛在凝望着自己，整个三山都压在了自己肩头。
啪！啪！
他抬手给了自己两耳光，左右脸颊顿时红肿。人却反而精神起来。望向万书生，脸上也有了笑意，
“万师兄，翻云覆雨手当真无法破你的绘川指？”
万书生同样发觉到他的变化。一扫先前颓丧忧郁，精神仿佛焕然一新，眼眸中重新燃起昂扬的斗志。
受其感染，他也不禁莞尔笑，鲜少的流露出一丝傲然，“非是为兄托大。你尚未入地境，修为差距难以弥补。这样吧，你何时能撑过二十招，我就将礼舍风云啸传你。如何？”
“那你今日便要传我了！”
费九关哈哈一笑，纵身跃起，云销雨霁顺势而出，丹心诀一动，滔滔气劲流转之声惊若洪涛，排山倒海般压向万书生。
万书生巍然不动，任凭风劲扑面，二指凌空描摹，墨色窜动，大江大河尽伏于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