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0章 普素

周书灿理解子库的心情,更何况钟吾国稳定后,也确实需要一个真心为闵家发展着想的人守着,所以,从一开始考虑人选的时候,他就锁定了子库,认为非子库莫属。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他必须回去镇守新村。

新村和邑是各种物资的生产基地,在外面的几处营地,都要围绕着这两处运作,这两处就像是交通大枢纽的中心,负责联系着外面的几处营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新村,如果出现什么问题,那将会直接导致闵家的联系瘫痪。

这么重要的位置,他怎么能放心让其他人镇守,自然是要自己亲力亲为,不然他一步一步打造出来的江山,还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可不是打游戏,出场一个人,转眼一大片,这是他坚守了三年的成绩,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成绩。

三年来他都快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不敢有自己的思想;不敢想来时的路;不敢想往昔的一切。怕想多了痛苦;想多了更找不到回家的路;怕最后搞得这里不适应,回去后也没法活,完全就成了四不像。

就像他之前城市边缘人的境地,一说他还是在大学象牙塔里待了十年的人,可他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城里人。

他从本一起就生活在城市里,有户口有身份证的那种,且还是生活在城市最光鲜亮丽的区域——大学城。可现实里呢,他压根就没有脱离他大学之前的农村环境。

他上的学校是一般大学,周围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样来自县城以下地区的人,他们能接触到的老师,也是早他们几年先一步进程的农们学子,倒是宿管的阿姨,是当地城市土生土长的老门老户。

不仅是他的同学如此,他参加的老乡群还不如同学群。老乡群里上高中的人都不多,清一色的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到城市打工。这些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读完的人,他更不能指望和他们谈城市市民是什么样子,那无疑是点燃炸药桶,根本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话题。

能聊的就是剩下老家里的人了,可能聊的话题除了叙旧还是叙旧,老家的人说家乡的事他茫然不知所云。家乡的变化那么大,他又已经离家数载,哪里还有什么家乡哪里是哪里的印象。只能是听天书一样的应酬。

能聊家乡还是好的,他是压根不敢和老家的人聊他的生活。说学校的事别人听不懂,张嘴就是你这学历史的将来能干啥?现在中学教师历史老师拿的钱最少了,学生们根本不愿意上历史课。

伤的是一万点暴击,他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

老家的事不能提,学校的话题不能说,那只有侃他所在的城市什么样了。呵,呵呵,呵呵呵!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一个城市待七年,也没有在那个城市里转过多少地方,因为没钱买门票;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因为他没有时间打工;因为……总之,因为的原因太多,他就是没有怎么转悠过那座城市,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城市过客,对这个城市无感!

是的,他对他待过七年的城市无感,就像一位老师说的,他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仍然不认为自己是那座城市的人。一旦他离开,他的户口本上将不会出现这座城市的任何痕迹。籍贯不是,出生地不是,居住地不是,那么他生活七年的城市,还会留给他什么呢?

在他青春洋溢的时期,一座他生活了七年的城市都没能让他有融入的感觉,现在他而立之年,春秋时代又会改变他多少呢?

他不回去在这里会非常痛苦,不敢思考不敢畅想不敢展望未来,可若是他回去,他又会因为在这里的奋斗而迷失。他在这里享受了地位享受了权利享受了高高在上,而回去他还只不过是一名博士生,无权无钱无地位,他拿什么让自己心态平静,当一切都不曾发生?

想什么都是枉然,眼前事才是实实在在的。他计算了公子冁的行程,一行人应该在新村已经呆了几天了,是不是该返程了?

这次他计算错了,公子冁一行人被绊在了薛国,这时才算是商量好准备去闵家新村。

姜启领着公子冁、薛国国相从钟吾国返程。

原本国相宁不太愿意回去,他想在钟吾国看看闵家小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把钟吾国借机吞并了。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薛国的命运,他一直担心闵氏有吞并薛国的野心。千万不能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刚赶走了莒国,再来一个闵氏。

无奈公子冁死缠烂打,非要他一起走。他没搞明白公子冁的心里,可鉴于公子冁的地位,他有心结交徐国,不便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着牛车队返程。

牛车走的慢,路上耽搁时间长,车队到达薛城时人困牛乏,公子冁一行人入住驿舍休息了两三天,才算是恢复过来。

好吃好喝好招待,公子冁一点也没有心情应酬这些,一旦恢复过来,他一心想的就是去滥邑看看,实地考察下,闵家护卫们是不是传说的那样射杀了莒国人。

他费力的把国相从钟吾国拖回来正是如此,他要国相带着他一起去滥邑一趟,以免他自己过去滥邑邑主不认他,丢面子。

他出使楚国的经历早已给他教训,在徐国以外的地方,别人认他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别人不认他他算个屁,甚至有时候屁都不是!

他连去薛城外找姜启看砖窑的心情都没有了,一心催促国相赶紧出发。

“国相,这都两三天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真的不能再等了。我父让我出来是去闵氏的,我在你们薛国待得时间太长了,回去恐怕不好交差。”

国相也是叹息,他留公子冁的目的是为了公子定,他想让两公子认识认识,以便以后能结下友谊,在关键时刻相互搭把手帮衬一下。

公子定虽然是国君任谷的老来子,却是嫡公子,将来任谷百年之后,接任国君的必然是他无疑。所以任宁希望公子定能早早的提前进入角色,培养君主的能力,广结善缘,交好八方公子。即使没有强大的母家做后盾,也能镇住其他庶兄弟,使得薛国政权四平八稳没有波澜。

可已经都两三天,公子出游一直未归,他是干着急上火一点辙也没。

只好说:“那行,我们收拾下,这就出发吧。滥邑挺近的,半日就到了,不用太赶了。”

在薛国的地盘上,行程涉及到的一切物品和费用,自然是国相任宁安排的,哪怕是队伍到了滥邑,招待他们的滥邑邑主任普素,还是无赖得设宴的费用推给国相,哭穷说:“我滥邑刚刚经历过莒国人入侵,人力财力遭受巨大的损失,哪里还有钱招待外人?”

任宁想一口痰吐到普素的脸上,他这是多厚颜无耻,才睁着眼说瞎话!

当初为了让普素抵抗莒国人,他把全国能调用的师卒都派到了滥邑,不惜一切力量支持滥邑和莒国人对战。

击退莒国人之后,滥邑因为战争耽搁了春播,他又调和闵氏交易的粮食及农具支援滥邑,一点也没有因为滥邑力量削弱了轻视普素,前前后后可以说为了滥邑费尽心血。

可普素是怎么做的呢?不仅不感激他,报答国君,反倒是背着人偷偷的去了闵家新村,截了闵氏和薛国的交易,让闵氏先支援他。为此甚至不惜拿出祖传宝石,献给闵氏小公,让他打碎牙齿和血吞,有苦说不出,只得让闵氏的物质先供应滥邑,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让外人看笑话吗?

谁让他们都是薛国人呢,是一个整体,他必须顾全大局!

普素可没有国相那么高的境界,顾全大局,哼哼,这种漂亮话在他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吃饱了撑的!

他的很多邑民马上就要没吃的断粮了,他这时候还顾全大局,是想让邑民们都饿死嘛!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好邑主,可也不是那种不管邑民生死的邑主。他见识了闵家新村的富有,他也要他的邑象闵家新村那样富裕,因此,他就要处处向新村看齐靠拢。

新村能在两年的时间内发展成那样,他也要他的邑两年内发展成这样,他自信他不比闵氏人差,他完全可以做的到。

宏伟蓝图始于足下,他和闵氏的任何交易都需要拿钱去换,那么多钱从哪来?他能搜刮的这就是薛国公中了。他年年交那么多的税,在他需要的时候,公中就应该帮他。

他认为他做的理所应当,他不向任宁要东西还能向谁要,因此,一顿饭他也要国相记账将来给他,或者从他应交的税里扣除。

当着公子冁的面任宁不愿意多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不想让外人洞察薛国的内务,对于普素耍萌的行为只能装聋作哑,不做声。

普素才不管这些,只管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任宁是条老狐狸,平日里他根本玩不过他,也只有当着外人的面,他才能装疯卖傻的抓住任宁的狐狸尾巴,借此要挟任宁答应他的要求。

“宁相,你快说快说啊,我这着里今年的税到底能减免多少?就不能今年不收田租吗?”

宴会设在普素府邸的前院,今日和上次在这里招待闵家护卫们的庆功宴比较,只是多了苇席搭的大棚。

搭棚这件事不用说就知道是闵家护卫们提议的!

天气炎热,在大棚下喝酒吃菜也没有凉快多少,喝酒热的狠了,任宁就有点气恼,恼恨普素太不给他面子;太不顾全大局了!

微带斥责说:“普素,我对你滥邑还不够掏心掏肺吗?”

刚才任宁还不理自己,转眼间就当着外人的面呵斥自己,普素知道任宁这是喝多了。感叹闵家的酒就是好喝,真的不是醋。要不是他有求于任宁,他才不会舍得拿出来招待人,给任宁装脸。

“好啊,你是国相,当然是对我滥邑好的很啊,不然我咋拿出来这么贵的酒来招待你们?这酒可是闵氏新提纯出来的高度酒,没喝过的一喝就醉。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啥是喝醉酒吧?今天我就让你们体会下这种感觉。晕乎乎飘飘然,要多美妙有多美妙!”

“真的真的,我都喝醉过几次了,那种感觉太爽了a上瘾的。”

任宁确实是喝醉了,不是有点喝醉了,是上来一口酒就醉了。

他是第一次喝提纯酒,之前大樽喝酒的习惯没有改,一下子就让平时严谨的他,有了普素说的晕乎乎飘飘然的感觉。

然后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舌根也有点不听使唤。他想着话说多了,舌头就会慢慢恢复过来,哪知越说越管不住舌头。

他不知道喝醉的滋味,听普素说喝醉不是坏事,可没想到喝醉也不是啥好事,心里明镜一样再清楚明白不过,可舌头和手脚就是不受他控制。

“普素,你自己说说,你要啥我没有给你?莒国人过来,你要我给你矛,要师卒我给你师卒。就因为耽误春播了,我还给你粮食了,怕你这里缺粮。”

“可是你,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竟然去闵家新村截了公中交易的物品!你说,你说说你做的过分不!”

他好笑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听他的指挥啊,能自主表达意见了。

这些话他憋了很久了,没想到现在全说出来了。

“说,给我说!”

普素没有喝醉,他现在多少已经有了承受力,不再一樽就醉。

他起初只是想着任宁喝醉是狂欢热闹一下,没想到任宁喝醉了就对着他狂炸,这他可受不了。任宁毕竟是国相,又当着徐国公子的面,他怎么也要给任宁装足了面子,不能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啊!

他急忙哄孝一样的哄:“是是是,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样做。啊哈哈,哈哈哈。”

说着,示意侍者撤去任宁的樽。

“来来来,宁相,咱现在不喝这个了,换点别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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