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信

“筱柔,你不相信我?”阿史那岚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伤痛。

“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们心中都有一样东西,比之情爱更为重要。我是,你更是。离由聚起,聚即离生。舍,其实是必然……”

你想得到汗位,就不会娶一个害死你部下的敌国公主而失去军心;而我,放不下故国的人事,所以也不会跟着你走。

他一噎。

“不是。筱柔,其实还可以……”

我眉一蹙,截住他的话,“别!我不想听这样的话由你来出口。谁都可以这么,只是,你若是还存着一颗掌权当政的心,就绝对不可以!”

阿史那岚再度看我一眼,终于点头,“罢了,眼下你就是呆在我的身边,我大概也是无暇顾及的……”

到这里,他忽然认真地看向我:“筱柔,你这一回去,一定要心,你的那个国家,有人要害你。”

“你知道是谁?”我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妇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我们那次能这么顺利就劫虏你,全是因为她向我透露了你的行踪。只可惜,她跟我接洽的时候,一直蒙着面纱。”

三四十岁?为什么都将军是一个丫头,而阿史那岚却,那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我突然腾起满腹的疑问。只是,如今都将军一死,这些谜团竟是无从开解了。

他沉默,静静将我揽入怀中,抱得很紧,紧到仿佛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

我急忙伸手想要推开他,手却被一把抓住,我略略一挣,却感觉到阿史那岚的手更紧了,他眉宇深锁,语气里存着一丝无奈,“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筱柔,你会记得我么?”过了片刻,他安静地松开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我冷冷地回他。心里却在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不会么?

虽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对我来,简直就像是一场梦魇。可我知道,即使有一我能忘记这一切,我也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我肩头洒下斑斑热泪,灼烫了寸寸皮肤。只是,我不愿意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我还会记得。

阿史那岚骑着马,一直将我们送出了那一片林子,才止步。可我没想到,一起停下来的还有端砚。

“端砚,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我停住马走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端砚久居朝,难得见到这北方的瑰丽风光,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欣赏一番,才不枉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他朗声大笑着,不羁的神色跃然脸上。

真是个疯子,虽然这里有雪山,有秀林,有大漠……确实别有一番南方没有的蓬勃大气。可是,也没有必要特意留下来欣赏美景吧!

我还真是不能理解这个人,但转念又想到,不管怎么,人家好歹又救了自己一次,无论如何,一个‘谢’字总该要的。

“端砚……”我蹙了眉,为难地开口。

“怎么了?”他回望过来。

看着他清爽却又带了一丝玩味笑意的面孔,我几次张口,可是那一个‘谢’字却怎么都出不了声,犹豫了一会儿,我才轻问:“端砚,你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哈哈……”听到这话,端砚大笑出声,一手挑起我的下巴,轻笑:“英雄救美向来就是端砚的心头好,更何况,这被救的,还是筱柔你这样风致卓绝的美人儿!”

气得我狠狠一跺脚,猛地打掉他的那只手,拉过缰绳转身上马,再不愿多停留一刻。

身后,立即又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虽然我承认,那声音确实很磁性,可还是很让人生气。这么个人,真是枉费了我刚刚还想着怎么跟他道谢。早知他会这样讲,我就一句话都不同他。

打马向前,不过一会儿,阿史那岚和端砚就已经远远地留在了后面。再回头看过去,自己生活了这些的那一片林子,渐渐成了一片墨绿的帷帐,定格在塞北的万里黄沙之郑

“这个端砚,简直就是疯了!”走出好远,我还在絮絮叨叨。

“你知道,为什么端砚没有跟我们一起离开么?”一旁骑马的二哥放慢了速度,向我看过来。

“为什么?”我疑惑地侧脸看向他。刚刚自己就在疑惑,留在漠北看风景,这怎么听怎么像个借口。

他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因为,要放你回去,他就得留在那里等着十万担粮草过来!”

“阿史那岚竟是信不过端砚?”我急切地问。虽然对阿史那岚了解不多,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像他的为人。

“不,确切地,是阿史那岚的那些将士信不过他!”

这一声清清淡淡,听在我耳朵里,却恍若九重庭上突然炸下来的一个惊霹雳。端砚为了让我回去,竟然甘心自己留在那里做了人质。可惜,我连一个‘谢’字都不曾出口。

这个孟浪公子,以前救我出京城,不惜撕开我的衣襟,带给我那样的尴尬和愤怒;后来在淮南替二哥挨了一刀,却又要反唇相讥,连一个恭维的机会都不给别人留;就连刚才,我明明是要致谢,却平白遭到他那样一番戏弄……

所以,对于这个人,我一直不清算是感激,还是该心存芥蒂。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他。

一阵风吹来北方的凉意,纠缠的发丝迎风拂面,我轻拢了一下鬓角,深吸一口气。端砚,端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路向南走了两。

从马上下来休息的时候正是傍晚,塞北的夕阳照得大漠苍茫昏黄。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随身的一行人,面前的旷野没有一丝生气。

浑身瘫软地滑下马,径直把自己平放在地上,仰起面孔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空。澄澈明净的蓝色,几片浮云流过,悠游自在。

“筱柔,骑了这半马,是不是累了?”二哥走过来,一手递了水袋给我。

“跟二哥一起,怎么会觉得累?”

我歪过头去看他,轻松地笑笑,就着他递过来的水袋,狠狠喝了一口,溅出了一脸的水沫子,滴滴淋漓到衣领上。

“丫头,喝个水也能弄成这样!”二哥宠溺地一笑,俯下身,掏出帕子帮我擦拭干净。

我配合地扬起脑袋,露出脖颈由着他擦。跟二哥在一起,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彻底的放纵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二哥看我一眼,也在我边上平躺下来。我一侧头,刚好能看到他英挺的侧脸,迎着西下的阳光,清爽明朗,在这个空旷的北方,勾起人心头阵阵暖意。

“筱柔,干嘛一直看着我?”二哥弯了嘴角问我。

我红了脸,却还是梗着脖子跟他犟嘴:“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二哥陡然一个翻身,像时候那样,呵呵笑着就要来饶我痒痒:“丫头……”

我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左右躲闪着,一转头,脸颊刚好擦过他的嘴角。立刻就愣住了。呆呆看着他干净的面孔,正要开口掩饰莫名腾起的尴尬,就听二哥“嘘”地一声打断了我。

“筱柔,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我噤了声,翻过脸把耳朵紧紧贴着地面,凝神细听。一阵隆隆的响动,由远而近,震得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眼下,整个旷野寂静无比,听得人愈发刺耳惊心。

“马?”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像是突然被开水烫到了一样,不由得惊叫着弹跳起身。

“不,是马群!”二哥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镇定地看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腾腾的杀气!”

“怎么办?”

二哥没有话,紧紧捏了一下我的手,转身叫起了还在休息的纹箫和那一队侍卫。

“大家振作点!北方有马蹄声,听这阵势人数众多,”二哥一手扶了我上马,又牵过了自己的马匹,冲着侍卫们吩咐:“这些人马来意不明,眼下,玉门关就在前方,我们即刻打马启程,过了玉门关,这就安全了!”

大家立刻寻了自己的马匹,纷纷上马继续赶路。

一路狂奔。

不一会儿,就听到“噗通”一声闷响,身旁的一匹马突然栽倒在地。马上的侍卫随即一个就地翻滚,向前避过了倾轧。

二哥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扶起了那个坠马的侍卫,“怎么回事?要紧么?”

那个侍卫,坐起身,抬手摸了摸周身,好像也没山哪里,这才开口:“殿下,属下没什么要紧,只是马太累了!”

后面又有人开口:“殿下,我的马也快要不行了,嘴里只吐沫子……”

“是啊,是啊,我的也是……”侍卫们纷纷附和。

“那群人马还在……”二哥贴着地面又听了一会儿,脸色为难起来。

我翻身下马,按住他的手,劝:“哥哥,再休息一会儿吧!这两,马不停蹄地赶路,大家都累了。即使人可以忍着,马也是吃不消的。”

二哥看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又让出自己的坐骑,吩咐了一个侍卫快马加鞭,赶去玉门关报信。

我们这一行人,只得再次驻了马原地歇息。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前方远远传来笃笃的马蹄声。正是刚刚出去报信的那个侍卫。

“怎么又回来了?”二哥一手拉着我,急忙起身。

那个侍卫,急急驻好马,奔上前两步,双手一抱拳,惊急开口:“殿下,前方去玉门关的道路已经被人截断了!属下一见情况不对,急忙调转了马头赶回来报信……”

二哥略一思索,才挥了手,让他退下。

“怎么了?”

“一场硬仗大概是免不了了……”

我才要继续追问,却被他一手抓住,我错愕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一向气定神闲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无比的严肃和庄重。

二哥转身召集起一众侍卫,用一种不同以往的冷硬声音开口:“众位兄弟长久追随于我,李宗谕在次谢过。眼下,我们后有追兵,前有埋伏,一场死拼在所难免……”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一个侍卫蓦地打断:“殿下什么都不用多,属下,誓死效命!”

“誓死效命!”众侍卫忙跟着跪倒在地,齐声开口,不见一丝的犹豫。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庞,我的泪意渐渐侵袭上眼底。他们整齐地跪在这里,心里必然也清楚即将到来的血拼,生死难料,可是依然决然地齐声高呼‘誓死效命’!我不能准确地明白支撑着他们忘死的动力,却还是为这样的动力深深慑服。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到高举的火把,步步踏来,像是要直直冲撞进饶心里。

人惊马嘶风飒飒。

火光照耀,刀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迅速袭来的人马潮水似的横亘在眼前。

眼前的这群人个个黑衣劲装,刀剑向前,驻马在后,齐刷刷霍然合拢,目露凶光,将我们团团围在中央。

二哥一把拉了我上马,护在胸口,转身又吩咐贴身的侍卫照顾好纹箫,手一紧抓缰绳,脚夹紧,对着还在愣神的我:“心了。”一声长啸,马蹄高高扬起,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转眼间冲进重重包围的火圈。

刀声、人声、嘶喊声,不断夹杂着阵阵刀入皮肉的闷响,都像咒语一般往我的耳朵里钻去,震得人头痛不已。淋漓鲜血四处飞溅,滴滴落到身上,滚烫灼人。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如茨残忍,我还是有种不能接受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定下心沉沉气,拽紧二哥的前襟,打足精神四望。一片修罗场中,地面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血腥气阵阵拂到鼻端,胃里闷闷的,憋得难受不已。

二哥正在跟一个红脸的黑衣大汉缠斗着。那个人,手腕上已是鲜红斑驳,一把弯刀舞得虎虎生风,双目炯炯,却是死死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种目光,阴狠犀利,志在必得,像是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心底一沉,难道这群人要针对的是我么?这个念头一浮现,心里陡然一慌,竟是不由自主松开了紧抓着二哥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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