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让一下!让一下!”推着轮床的急救人员大声喊着。

人们看到轮床上那一身是血的人也知道情况危急,都迅速纷纷退开,将通往抢救室的通道快速让了出来。

轮床经过景慎身边的时候,他那么清晰地看到了贺船那染着血色,却没有血色的脸。

看着他紧闭的眼睛,被血染红的唇,还有头上不知道伤在哪里了,头发挡住了伤口,但头发被血液结成一绺一绺的,脑袋下边儿的轮床上都全被染红了。

看起来就浑身都是伤,他浑身都是伤,而且……景慎觉得自己,好像看不到他呼吸了。

贺远舟胸膛的起伏几乎没有,就像是没在呼吸了一样。

轮床经过景慎身边的时候,贺远舟一只染血的手,倏然从床边无力地滑落下来。

景慎几乎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接,接住了,握住了那只手,黏腻的血液染了景慎一手,凉凉的温度,从贺远舟手掌的皮肤,传递到景慎手掌的皮肤,透进他的心里,连带着那颗心也就跟这手掌的温度一样凉了下来。

随着轮床继续往里推,贺远舟的手就从景慎手里被抽走。

景慎垂眸,就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明明看到自己的血时,都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此刻却顿时就不行了。

掌心里染着的那些血渍,那么刺眼,刺得他两眼眩晕。景慎差点就要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一步,景炎也完全看呆了,就连阳晋都惊呆了,但好在他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反应过来之后,就一把搀住了景慎,“景总!”

阳晋声音沉稳,但听着也是有些凝重了,“您没事吧?”

这还是阳晋第一次看到景慎如此失态,哪怕是先前急性胃出血绷不住了,在公司大厅里就不行了,也还能强忍着,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了,才大口呕出血来。

他是个在病痛之下都能稳住的男人,此刻却是不行了,竟是差点就要站不稳。脸色的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病的还是因为看到了轮床上那个浴血的人。

阳晋将声音压得很稳,语速放成那种不疾不徐的镇定速度,这是最能安抚饶声音和语速,“景总,如果您还好的话,如果您同意的话,贺副总这边我先去跟进一下。”

景慎仿佛这才将阳晋的声音听进去了,猛地点零头。

“去查!去问!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景慎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阳晋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您还是坐着等吧,本来您的状况就不好。”

景慎被阳晋按到轮椅上坐着,然后阳晋就马上跟了上去低声同急救人员着。

直到人被推进了抢救室,抢救室的门砰一声关上,景炎才猛地回过神来,他面如金纸,嘴唇还在控制不住地轻轻哆嗦着。

“怎怎……怎么会这样……”景炎喃喃道,“他先前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着呢。”

这话让景慎浑身一震,“他给你打电话了?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了?什么了?”

“他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你入院的消息……”景炎喃喃着,就将先前和贺船通话的事情全交代了。

景炎垂着头,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指甲边缘的死皮被撕扯着,沁出血丝来,他有时候紧张时就会有这个动作。以前景慎看到,总会制止他。

但此刻,景慎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个了。

景炎低声,“他急着来看你,先前在电话里,船话的声音都在哆嗦。刚才急救人员打电话给我,他车速很快,好在从高架匝道下来时还减了些速了,不然后果更不堪设想。”

景炎差点要不下去,声音中止了几秒,平复了一下呼吸,“船的车头都已经不成样子了。”

景慎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嘴唇绷得死紧,手指用力地攥着椅把,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发白得像是骨头要从皮肉里戳出来似的。

脑子里,耳朵里都是轰鸣一片的嗡嗡声。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满眼仿佛都是血色,满脑子都依旧是刚才那一身是血被推进去的人。

一个清晰的念头,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子里呼啸着。

他是为了来看我。

贺船……贺远舟是为了来看我景慎,才急得一路飞车出了车祸。

是因为我。

光是这一个念头,就已经足够痛苦。遑论还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在脑子里不断地盘旋。

贺船要是死了,该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景慎喉咙里翻出一阵又一阵的腥甜气息,胃仿佛又开始一阵阵翻绞的疼痛着。

疼得他眼前金光闪烁,但他却分不清了,这究竟是胃所带来的痛苦,还是因为贺船那一身是血的模样,在撕心裂肺的痛苦着。

景炎在旁边声问了一句,“哥……怎么办啊。”

他是从被父母被兄长宠大的,他不懂事,遇事虽也不是不懂处理,但那得兄长不在的情况下。

但凡景慎在,他就会下意识想要依赖景慎。

景炎低低问道,“贺船他……不会死吧?”

“唔……!”

听到景炎话里那个血淋淋的字,景慎终于没能忍住,抬手捂住了嘴。

原本手上就染着先前从船手上染上的血,此刻又染上了他自己的血。

血液从指缝渗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掉。

一旁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低呼道,“哦哟要紧了!这年纪轻轻的,都吐血了!”

“哥!”景炎赶紧喊了起来,“医生!医生!”

景慎一手依旧捂着嘴,另一手牢牢抓住了景炎。

随意抹了一把嘴,完全不管自己的口唇下巴已是狰狞一片的血色。

景慎声音虽然带着些虚弱,语气却镇定了不少,“阿惕,别喊。”

景慎拿出手机来,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绝对的镇定,只不过配着那染了整个下颌的血渍,这份镇定的可信度大打折扣罢了。

他迅速地拨了个电话出去,对那头吩咐了一通。仿佛一瞬间,就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看到恋人受伤而方寸大乱的景慎,而是那个任何时候都能塌不惊的景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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