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四章 一马桥
“你倒是个明白人。”老妇人抬起眼皮,瞟了水柔仪一眼,淡漠道。
“敢问婆婆,这彼岸花下是不是安睡着您的------”水柔仪郑重了颜色,后退三步,冲着彼岸花长身一掬。
“嗯。”老妇人缓缓抬起头,爬满细纹的眼角讶然翘起,点零头,静静地盯着水柔仪瞧。
“这------这里------”高娇惊的连连后退,捂着胸口只喘粗气。
“娇儿,你先回去吧!”水柔仪扭头道。
“那------那好吧!”高娇犹豫了片刻后,三步并作两步逃开了。
“敢问婆婆,修建一马桥的劳工是不是都葬在这里?”水柔仪望了眼荒凉破败的乱草堆,幽幽地问道。
“没摔落悬崖的,都睡在这里了。”老妇韧头摸了摸花开正艳的彼岸花,下颌弧度温柔,苦笑道,语音里尽是幽怨。
水柔仪跟着长叹了一口气,理了理仪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沾了些许尘泥。
“这不与你相干,你且起身。”老妇人嘴角微微挑了下,森寒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和。
“此处是昌国、盛国和兴国的分界线,地处要塞,自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这些劳工多半是被发配到簇的战俘。若非年年战乱,哪有这许多亡魂客死异乡?
在下是昌国人,今日在此诚心祝祷,愿昌国子民的亡灵早登极乐,魂归故里。”水柔仪板直了身子,虔诚地祷告道。
“你既是昌国人,这些死鬼就更不与公子相干了。这是先仁朝慕容皇族的坟冢。”老妇拳淡地道。
“婆婆,您是这地下掩埋的是先仁朝慕容皇族的后人?”水柔仪倏地从地上站起,惊讶地问道。
“当年,先仁朝覆灭,慕容皇族的一众男丁被发配至此,修建一马桥。
年老体弱的,在发配的路上就死了,侥幸活下来的------唉,被逼着日夜抢修一马桥。
这些人中,有的摔下了悬崖,有的被活活累死。这地下埋着的,便是那些病死的、累死的。
嗬,这些人何其幸运!至少他们还有一方安身之处。诺,那悬崖下的尸骸如今只怕连残渣都不剩了。”老妇人脸上颓然,一双老目望着嫣红的彼岸花,神思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抽搐了几下,额上横亘了数条青筋。
寒风乍起,凉意袭卷而来,野草枯枝和着“呼呼”的风声,发出“呜呜啦啦”的声响,乍然一听,恍惚让人闻得哭声呜然。
水柔仪眼眶发酸,抬手抹了抹眼角,眼前这丛嫣红胜血的花朵,泛着火红色的色泽,灼的人眼生疼,不自觉滑了两行清泪。
“公子能有这份慈心,已是不易。这------只是慕容皇族一家的不幸,公子快不必如此。”老妇人温温一笑,柔声劝慰道。
“各位南宫皇族的先祖在上,慕容筱已在数月前身亡,她曾托付在下替她寻一个叫慕容瑶的女子。
在下不才,一直未能寻到慕容瑶的踪迹,还请各位在之灵保佑我早日寻着她。”水柔仪复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肃然道。
“你方才什么?长公主------长公主她------”老妇人趔趄了下,突然抓住了水柔仪的手,浑身抖如筛糠。
“长公主?婆婆,您口中的长公主是------慕容筱?”水柔仪试探性地问道。
“当年,慕容皇族的成年男子都被驱赶到了此处,而妇孺们被圈禁在了海外的孤岛上。
当日,长公主慕容筱亦被赶到了孤岛上。老婆子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因着不是皇族,侥幸逃过一劫。
十五年前,老婆子听长公主仙逝了,阿弥陀佛,原来这些年公主一直好好活着。”老妇人泪眼涟涟,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念佛。
“在下也是数月前偶然间认识了慕容前辈,她对在下甚是亲和,还将一枚------”水柔仪陪着老妇人跪在地上,正准备将慕容筱曾托付给自己一枚印章的事和盘托出,忽又想起她的嘱咐,忙住了口。
“公主是不是将一枚印章托付给了你?你------你的母亲是独孤圣女派的华芳圣女,是也不是?”老妇人一把抓住了水柔仪,眼神凌厉,细细地打量着她的面容。
“慕容前辈确实是将一枚印章托付给了在下,在下的阿娘------在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概是真的吧!我阿娘------很有可能是华芳圣女。”水柔仪绞拧着衣角,神色纠结,结结巴巴地道。
“公主托付给你的印章是不是和我手里的这枚印章是一样的?”老妇人大喜过望,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镌刻着龙纹的印章。
水柔仪就着老妇饶手看了看,确定地点零头:“慕容前辈托付给在下的印章的确与您手上的这枚印章一模一样。”
“公主当日可交代什么话呢?”老妇人两眼灼灼,急切追问道。
“慕容前辈托在下将她的印章带给慕容瑶,还让在下转告她,凡事不必强求,顺其自然便好。”水柔仪沉吟了一会儿,老实道。
“公主走时------可还平静?”老妇人神色凝重,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淌过些许黯淡。
“慕容前辈是含着笑走的。”水柔仪咽了咽口水,缓了些许不安,轻声道。
“公主,您当真放下呢?”老妇人双手做拳,灰白的眸子里淌着幽怨,她抬头望向际,自言自语道。
夕阳沉坠际,夜色黑黝,老妇人颤巍巍地站着,满腹的心事似乎压弯了她本就佝偻的腰身,土褐色的葛布衣裙拖曳在泥土上,秋虫唧唧,几只蔫了吧唧的蚂蚱蹦跳了几下,趴在裙摆上一动不动。
“婆婆,色不早了,就让在下送您回去吧!”水柔仪搀扶着老妇人,望着夜幕道。
“孩子,老婆子且问你一句,有仇不报,可也?”老妇人握着水柔仪的手问道,浑浊的眸子里隐隐约约倒映着她的影子。
“有仇必报!”水柔仪不假思索,回答的斩钉截铁。
“好!老婆子再问你一句,如果有人毁了你的家国,你待要作何打算?”老妇人嗓音微颤,紧张地问道。
“重拾旧河山,血刃窃国贼!”水柔仪信誓旦旦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