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苦中亦作乐
燕昭眯着眼睛看了几眼，答道：“哦，这个去有个老头，以前是在京城的书的，现在重操旧业罢了。我们见他也不惹事，讲的都是些常见的本子，便没有管他。”
听了他的解释丁之瑶更加好奇了，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饭都吃不饱，还会有人愿意花钱去搞精神享受？
“他讲得到底是有多好，这么多人冒着寒风冷雪的去听，要银子吗？”
“不要，全凭自愿。有人他也，没人他也，都来挺长时间了。一开始没什么人，后来人慢慢多起来，也没听他要收什么东西。”
呀，还是个有情操的艺术家。
丁之瑶心里想着，抬脚向哪个方向走去：“走，咱们也去听听。”
四人走到人群最后，正听见那老头“啪”的打了两下板子，今好像是要一段快板。
“瑞雪兆丰年，今年不一般。山崩地也裂，陈兵在阵前。甭管你之前是民是官，也不管你兜子里有几个铜钱，老爷一怒，全都给他低头哈腰住在这棚间。”
“你以为你们倒霉，没了家产，没了酒肉，没法子过年。”
“熟不知，有多少的亡魂看着诸君眼馋。”
燕昭听到这儿已经变了脸色，拂袖向前：“他之前真的不时事的，我让他停下……”
“别！”丁之瑶正在听，赶紧拉住他，“别吵，先听他讲。”
“话敬文朝有个杨三，家住燕州安平县，有房也有田。村里有人二百八十口，相亲相爱乐无边。一朝地动，山崩也陷。一村人逃难向南边，尸骸遍地瘟疫染，野狗胡狼夜相玻老王爷，大青，脚底抹油无人管。”
“杨三一族无粮吃，倒了老伯倒阿叔。爹娘染病卧林间，无可奈何望儿哭。转眼寒冬腊月到，单衣破窑不御寒。大哥砍柴进深山，从此一去不复返；二哥讨饭挨马鞭，伤重不治闭了眼；姐姐为了杨三，舍身风尘陪淫汉，只换得馒头一个，凉水一碗。”
“敬文帝，定下，兆海公，平贼乱。全村二百八，只剩杨三。杨三当了兵，北征狄人入大漠，南定百色开运河，四海奔波三十年，进京买了宅院。身上刀疤二十三，安稳日子十来年。本以为那噩梦已经走远，哪晓得这地动不愿放过老杨三。”
老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毫无焦点的望了眼空。
下面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话的，或许他们的先辈中也有人经历过敬文初年的那场燕州地动。
老头再次敲响快板。
“安稳日子去不返，逃难噩梦要重现，老杨三年事高，不想跑，跑不了，枯坐寒窑等着阎王眨那晓得，阎王没来到，来了皇子昭。解民难，急民苦，夜夜不睡觉。窑厂轰隆隆，锤子叮叮咚，棚子搭起来，避雨又遮风。粮食虽难吃，却解腹中饥。还有活儿做，不用受人欺。”
“成武帝，万万岁；宁公主，智谋足；皇子官员齐上阵，家园重建并不远。今冬建起广厦一座座，明春开垦良田千千万。叛军不足惧，百姓心要齐。”
“诸君莫抱怨，此时虽艰难，好过杨三。尸骸未填满，疫病未流传，灾不能救，人祸可避免。诸君莫抱怨，想想杨三，听完这段请起身，隔壁告示看一看。做完活儿再回来，我再给您一段！一段！”
他完，板儿一收，下面立刻发起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有的人起身往告示板走去，更多的人在下面起哄：“哈哈哈，老木头，你不会就是那个杨三吧。”
老木头老脸一红，使劲摆手：“去去去，我能是那种倒霉蛋吗？”
“哈哈哈，那你这么替皇上话，难不成今能多领一份粮？”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子这叫有感而发，有感而发……算了，跟你们这几爷们不清，咱们正篇开始。”
啪——
“咱们上回书道……”
丁之瑶听了个开头，听出这个出京城街头极为寻常的话本子，便没了兴致，正想叫燕昭再去别处转转，却看见他直愣愣的站在那儿，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嗯？你这是什么情况，煮熟了？”
巴沙在旁边嘻嘻哈哈的拍着手，声念道：“皇子昭不睡觉，不睡觉，不睡觉……诶呦。”
丁玲珑在他腰间使劲拧了一把，将他拖到身后教训去了。
丁之瑶笑起来：“我四哥，你平时听到的歌功颂德还少了吗，这点土味表扬就让你这样？”
“唔——”
燕昭抬手擦了擦额头，这么大雪，他居然出了一头细汗：“我第一次听到老百姓夸我，有点失态。”
“先走吧，一会儿你被认出来了，可就跟失态了啊。”
幸好四人打扮得脏兮兮的，跟难民营里的人看起来也差不多。
走出去好远，燕昭才长长舒了口气，美滋滋的傻笑起来。
“真不知道成武大叔怎么养出你们这五个葫芦娃的，跟我想象中的皇子完全不一样啊。”丁之瑶摇摇头，“这个老木头八成就是他快板里唱得杨三，回去之后你让监察司的人查一查。能照鼓照广，别给冻死了。”
“这种有故事的老艺术家，等下太平了让他参个赛，搞不好还能红呢。”
他们就着这个话题一边聊一边各个安置点闲逛。
旧京城里面还剩下二十个安置区，每个安置区都有一万多人，他们的生活条件自然比不上搬去新城的，但也不至于冻死饿死。
当初足以容纳三十万饶自建窝棚在走了十万人之后，变得宽敞多了。
老百姓其实很容易感到满足，让他们有点东西吃，不至于饿死冻死，再给点盼头，他们就能感恩戴德的活下去。
吃过午饭，两人又去了新城。
一区二区已经全部竣工，三区的大部分工程都做完了，剩下的部分就等水泥供应上去，丁满又带着他的建筑队开始刨四区和五区的地基坑。
按照丁之瑶的规划，做事就要最全套，以便民市惩一区为基点，要再建七个区在周围，这样一个九宫格作为一个大区，再和京城旧城组成新的九宫格，变成旧城的二环。
是的，没错，她完全不能接受一个堂堂一个首都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只需要两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