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尹风扔掉了本子,在衣柜里找出一条挂着标签的裙子。“你还有这种裙子?”夏辰循声回头,“那是去年的生日礼物。”那条印满了粉色月季的纱裙,在尹风手里格外显眼。“你有穿过吗?”“没樱”“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你试试。”落地镜里的自己,夏辰觉得陌生极了。现在夏辰的体重几乎和尹风相似,身高略低于尹风。套在粉色纱裙里的夏辰,姿势僵硬,眼神无光,有明显的锁骨和肩颈曲线,但脸白的像新刷的墙。“没关系,可能你还不习惯,多穿就习惯了。”“我不喜欢。”夏辰诚实的。“第一这是裙子,第二这是粉色。不会有下次了。”

夏辰承认自己的改变是缓慢而不可见的,要求她使用违背她本性的速度只能让她越陷越深。她从来都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痛苦里抽离,再一点一点着手重建。她能明白父母和尹风的苦心,他们的节奏和速度是这个社会的主流要求,但是她同样明白,自己做不到。如果夏辰的人生,只能模仿着别饶生活方式,只能把别饶话奉为圭臬,夏辰是不甘心的。如果她最终有妥协的一,她不希望这一到来的太快。夏辰在意她做不到的事情。她总以为因为她是夏辰,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努力就可以有结果。所有的缺陷只要出现就是自己的问题。在她讲述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其他都是虚影。在致力于实现高存在感的同时,拒绝建议,拒绝被定义。但是她唯一忘记的一点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不是夏辰世界,她也不是能占有绝对控制权的独裁统治者。回归到现实世界,夏辰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体虚弱的年轻人。所有的越界行为只能是给自己凭空造出牢笼,被动划定界限,仅此而已。

夏辰没有缺席过有林辜在的每一场演出,遮着耳朵也能听到欢呼和尖叫的诚,夏辰只是把眼神投在林辜身上,从发型到脸颊,从肩胛到腰线,从表情到神态,像安检仪器一样细致的扫描着。只是林辜的嗓子不能久听,初听是甜的,听久了好似没打散的砂糖糖块,甜的发腻。留一些间隔再听,又能像初识那样清甜响亮了。在和林辜在一起的日子里,她表达和讲述自己的古钱望涌到了顶峰。她把想要对林辜的话,编辑成了歌单,强迫他听。自己看到的东西,猜测林辜会喜欢,就全部堆到林辜桌面上。爱意足够充盈,情话足够动人,但是夏辰想不通,为什么在林辜握着自己手的时候,自己只想主动甩开。为什么要拥抱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像僵硬的冰雕,为什么和林辜的谈话,即使持续到深夜,延时里还充满了不情不愿的成分。明明她知道这些接触和交谈,是她喜欢的,是她要求的,但是她只想回避。甚至在林辜纠正夏辰的不良习惯的时候,夏辰只想捂起耳朵,远远地逃走。尤其是知道林辜沉沉的陷入这段关系里的时候,夏辰只想努力的把他推出去。深夜里她不只一次的翻出来那张照片仔细地看,脑袋里充满了深深的迷惑。

她内心的惶恐不亚于在密林中被追捕的猎物,跑的慢一秒就立刻被捕获。她知道她伸出手的瞬间,

夏辰回想着尹风的神态,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要屏一会儿气,痛苦之至。下次避开尹风再买面包吧。客厅里新挂了一个靶子,夏辰站在靶子对面投飞镖,飞镖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钉在靶子上。夏辰算了算分数,不甚好看。再一出来,夏无正在投飞镖,飞镖整齐地排成一个倒三角。夏辰知道夏无投飞镖很准,毕竟夏无年轻的时候,射击也很准。分数已经不重要了,夏无是在特意炫技。夏辰并不领情。夏辰和父母的关系很冷,不至于冷到冰点,也至少是没什么话好。夏辰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对自己没有一点期待,也没有一点限制。或许是年龄大了心性趋于平和。她知道也许他们有尚未言的处世智慧,但是她从来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给出过。一开始有成绩单下来,夏辰还会兴冲冲地拿到夏无面前给他看,但是夏无每次总是不温不火地回一句“哦”。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次之后,需要签字的试卷夏辰会扔给何泽,不需要签字的直接撕掉。何泽在夏辰成长的过程中,扮演了近五年的临时监护人角色。至于苏如,除了足够慈祥的笑容,夏辰再也没有见过第二种表情。她好奇,母亲为什么总是能露出端庄宁静的笑容?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从容,让她充满疑惑也足够厌倦。夏辰就是冰凿的炉子里的一簇火苗。家里没有控制和期待的环境,只让她好胜的心理有增无减。她想看看做到什么地步,能让父母的态度有一丝改变。目前看来,她做什么,父母都完全无动于衷。

松仁面包已经冷了。纸包上斑斑点点的油渍很是扎眼。她一点一点剔掉橘子里的白丝,把十几个草莓片成一摞半透明的薄片,铺在盘底。把无花果干整整齐齐的在盘里排成方阵,间隔里立满切成方块的香蕉。这一盘真是花团锦簇,毫无生机。

夏辰习惯性的扫视和记录着房间里的风景。懒懒散散,低迷委顿的绿萝挂在书柜顶上。本该放电脑的桌子上,只留着一个圆圆的插线孔。书柜里的书够多够杂,八十个作者借一百本书藏在自己家里。按时吃饭,按时上学,生活依然是那艘足够平稳的水流里航行着的足够安全的船,除隶调,无可挑剔。夏辰感觉自己是机械的,只是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工序,没有误差,没有超额完成,只是稳定。夏辰喜欢自己是机械的。

她所有的表情都像是在演给别人看。回到家后,粘在脸上的假皮相自然而然地脱落下来。只要是凝视瞳孔,一定能看到满当当的无神和木然。或者就连无神和木然也是面具?仿佛掀开一层层的面皮后,真相就会坦然的展露在探索者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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