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六章 虎仙思凡

马儿受惊,不肯前进。山中天气多变,眼看着就要下雪。

申屠澄正心焦无策时,忽见道旁不远处有茅屋三间,心想:(有屋必有人住,且去避避风雪再说。)于是牵着马走了过去。

山中有院无门,他径直走到屋前,叩响柴门。

一老汉应声来开门,见是远行的客人要求歇脚,便十分热情地请入屋内。

屋内燃着一堆松枝火,红光闪烁,松香弥漫,屋子里暖融融的。除老汉外,这家里还有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少女,正在围火取暖。

申屠澄与他们见过礼后,也靠火坐在主人让出的一只木墩上。

坐下后,申屠澄便开始暗暗打量这屋里的陈设和主人。只见这房子是三间茅屋,正中的一间,权充客厅,屋内陈设极为简陋。

除了一张吃饭的木桌和数只充当坐凳的高低不一的木墩外,就只有堆在墙角的一堆散发着清香的松枝。最为醒目的,就要算挂在迎面墙上的一大张五彩斑斓的虎皮了。

申屠澄暗想:(这家人也许是猎户吧。)

主人则有三位,开门的老汉满头白发,却面色红润,看不准究竟多大年纪,一身装束颇怪,完全像魏晋时期的打扮,也许是山里人赶不上时尚吧。

那老妇应当是老汉的妻子,布衣荆钗,满头银丝,满脸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最令申屠澄注目的,则是那位少女了,看样子约莫十五六岁,可能是老人的孙女,虽然蓬发旧衣,却掩不住她的雪绩貌,体态轻盈,举止娇羞。

一对水汪汪的眸子,偷偷地看了客人几眼,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一声不响。

老妇人见是远客,便殷勤起身,到厨间烧水烹茶去了。

少女见祖母离开,似乎更加害羞,也悄悄躲入旁边的房间。客厅里,就只剩下老汉与申屠澄。

坐了不久,窗外果然飘起鹅毛大雪,天气更加昏暗,风雪也没有短时即停的迹象,窗外的山路渐渐被积雪覆盖,与群山混为一体。

看来今天是无法赶路了,于是申屠澄试探着询问老汉:“此去南漳还有多少路?”

老汉慢条斯理的回答:“山野人健步如飞,大半日可到达;若一般客商,非得两天不可。出山后有个叫黄石铺的小镇,可以停宿。但今日天色已晚,大雪遮路,怕是难以出山了!”

申屠澄接口请求道:“天晚雪大,晚辈能在贵舍借住一宿么?”

老汉与这时正奉茶而出的老妇人,齐声地应答:“当然,当然!只恐寒舍简陋,怠慢了客官!”

山里人留客住宿,实为常事,所以两位老人十分熟练而又热情。

于是,申屠澄出门解下马鞍,把马牵到屋后避风处喂上了草料。

再回屋中时,火堆上又增添了松枝。熊熊火光中,那位少女从侧屋中款款移出。

只见她已换了方才的那身装束,发髫高挽,身穿鲜艳的大红衣裙,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柔和慧黠的目光,亮丽非凡,与刚才判若两人。

申屠澄看得几乎神魂颠倒,怔怔地望着少女手持酒壶在松枝火上温酒。这边老妇人从厨房中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屋内饭桌上已摆上满满一桌菜肴,琳琅满目,异香诱人。

老汉招呼申屠澄入座,口称:“天寒地冻,且饮一杯驱寒。”

申屠澄这才醒过神来,客气两句后,欣然落座。桌上尽是山珍野味,使他胃口大开。

少女已温好酒,端过来为客人和老汉斟上,于是申屠澄与老汉对坐畅饮开来。

席间,老汉自我介绍:“老夫家姓寅,先世入山狩猎,在山中已过了数代,久已不闻世间时事!身边现只有一个孙女,山里人不能断文识字,见她自幼面庞红艳,如涂胭脂,所以顺口就叫她胭脂了。”

申屠澄也恳切地表明自己的姓氏故里和所奔之事,并坚决要求老夫人与小姐一同饮酒侃谈。

老翁谦称:“山野人家,不懂礼数,深恐贻笑大方。倘若客官不嫌,小胭脂可上来把酒待客,共谋一醉!”

老妇人与胭脂都入席落座。几杯酒下肚,申屠澄感觉周身暖烘烘的,抬头时,目光不时与胭脂相遇。申屠澄只觉渐渐发热,胭脂则含羞低头,红晕浮上面颊,果然是色艳如胭脂,更像那熟透了的水蜜桃。申屠澄似乎顿悟了所谓“秀色可餐”的意蕴。

酒酣处,申屠澄举杯道:“围炉夜饮,不醉不归!”有些醉意朦胧。

胭脂在一旁微笑道:“漫天飞雪,归往何处?”

老汉也接口道:“大雪留客,但请畅饮!!”

于是四人边饮边谈,仿佛是一家人一样和乐随意,直到夜半,方才安歇。

第二天,风雪虽停,但冰冻封山,无法成行,申屠澄只好又留住在寅家。

此时,他甚至还有些暗中感激知情的老天呢!!

有了昨夜的畅饮,申屠澄与寅胭脂便能自如地相处了。

两人寻找着机会交谈,申屠澄给胭脂介绍山外大千世界的风采,胭脂则为他描述山中狩猎的故事。这少女不但容貌明艳动人,言谈之间,更展现出一股明慧可人的气韵。

趁着单独相对的时刻,申屠澄有意试探:“谁要能娶你为妻,真是终身无憾!”

胭脂低头轻声道:“只要心诚意正,何愁不能!”

既然少女也有这番心意,就鼓起了申屠澄的勇气。他找准机会,郑重其事的向老汉提出:“令孙女明慧可人,在下不耻相求。深山难央媒妁,只好毛遂自荐了,还望老爹恩准!”

老汉经过几天的相处,似乎对诚实直率的申屠澄也颇为中意,因而笑着道:“我家虽然贫贱,但这小女子也在娇爱中长成。

月前曾有过客人以重金为聘礼,要求娶走胭脂,我老夫老妇不忍心别离,而未允许。不料老天留贵客,客官又与胭脂十分投缘;莫不是天定姻缘?老夫不得不许了!”

当夜,申屠澄向寅老夫妇行过晚辈大礼,并倾出囊中所有作聘礼。

老夫妇一点也不肯接受,只说:“郎君不嫌贫贱,已属万幸,婚姻有缘,何需聘金!”

老妇人又接着说:“深山穷谷,孤远无邻,既无妆奁,但总得稍事收捡,方可成亲。”

于是,寅老夫妇当晚就将胭脂的屋子略事布置,挂上绣花门帘,找出一对红烛点燃。

申屠澄与胭脂双双拜了天地,又向寅老夫妇磕过头,就相拥进了洞房。洞房虽然简陋,两人却春情盎然。就在这深山野谷的茅屋里,一对有情男女结成了小夫妻。

说来也怪,成婚后的第二天,山中天气大变,丽日高照,冰雪消融,山路已可行走。

为着赶赴任日期,申屠澄与寅胭脂拜别寅老夫妇,让胭脂骑马,申屠澄持缰在前,一道向南漳县赶去。胭脂与祖父母惜别痛哭之状。自不必说。

到南漳上任后,申屠澄专心公务,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把穷困荒蛮的南漳县治理得甚有起色。寅胭脂则在家充当贤内助的角色,除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外,还热心地督教僮仆,和睦邻里,招待宾朋。夫妻俩情洽心合,成为一个令远近羡慕的家庭。

申屠澄的三年任期很快就满了,因他在任内功德可嘉,被朝廷召回京城为官。

临行前,申屠澄拿出一首感慨颇深的《赠内》诗,送给胭脂。

诗云:“一尉敷梅福,三年愧盂光;此情何所喻,川上有鸳鸯。”

寅胭脂对于丈夫的情意心领神会,过了一会儿,口中也念念有词,似在吟诗。

申屠澄问其故,她说:“为妇之道,不可不知书,数载于此,耳濡目染,亦能略解吟咏,想作一诗回赠与你!”

申屠澄十分高兴,请她吟出诗作,但胭脂支吾一阵,又终不肯说出。

在南漳官民的夹道欢送下,申屠澄偕胭脂带着他们的一子一女,离开了南漳。

沿来路返回长安,渡过粉青河后,眼看就要进入胭脂曾经生活过的大山。遥望云山苍茫,寅胭脂大为兴奋,先是不停地欢呼雀跃,继而更是乐不可支地躺在河畔绿茵草地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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