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言

李怀自然不能总是待在书房里,尤其是在侯府行丧之时。

最近这段时间中,侯府来往之人颇多,而纸幡摇动间,殡期已过,随着讣闻传出,李怀作为如今侯府的主事人、当家人,便要成服,穿白迎人,招待自四方赶来的亲朋友人。

这可不是个简单工作,因为涉及礼仪,所以繁杂至极。

一大清早,李怀便被叫了出来,由侯府的大管事李窘,给他些事项。

“按着这远近亲疏之别,您得表现出不同的态度,这也是有讲究了,不能单纯按着性子来,”李窘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声音也不敢提高,“老奴知道您自有主张,只是这种时候,还是要稳妥为主。”

“我明白,你放心。”李怀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他可是要努力纠正过去的恶名的,况且这几日埋头写作,也实在有些枯燥,进度完成了大半,是时候出来取材了。

李窘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如此便好,待得这两日一过,朝廷的人也该来了,咱们侯府便能恢复平静了。”

李怀点点头,虽然他知道,依旧有人虎视眈眈,不过没有必要给所有人听。

按着丧礼,李怀本不用过多出面,李惯虽无亲子,却有亲女,加上还有长侄,这些人才是迎人之主,所以李怀其那几日未曾露面,也没有引起多少议论,只是他今日这么一出来,顿时就察觉到不同了。

“七叔,好长时间未见您老人家了。”

李怀这边往外面一站,还没开口,立刻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凑过来,这人满脸褶子,头发都有几分花白,却是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

“这”李怀被这粗壮汉子的热情给吓了一跳,“你是哪位”

“我是猛子啊”那壮汉一副亲近模样,“您怎的忘记帘初,您回太原老家,可是狠狠地训斥了我,还告诫我要上进,这鞭策之情、谆谆善诱之念,侄儿可是一直记到了今日”

这话语中的情真意切,有些让人动容,只是李怀听着,却是表情古怪。

能回太原老家,那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原版李怀,而以原版李怀的性子,什么鞭策和谆谆善诱,那都是不可能的,还告诫上进训斥提醒怕是抓着面前这货,狠狠得揍了一顿吧”

一念至此,李怀看着眼前这饶模样,果然觉得对方有些欠揍的样子,正要发话,旁边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怀哥儿,真个是好久不见了,你时候就机灵聪慧,多有睿智之举,如今长大了,却更是英姿勃勃啊”伴随着这话传来,一名老妪缓缓走来,旁边还跟着两个青年搀扶在侧。

李怀一见,神色中就有变化,毕竟在他穿来的世界,睿智真个词,有时候可不是什么褒义。

这又是谁看着这气度、这架势、这言语,妥妥的身份不凡啊,莫非是老太公那样的李家宿老

一念至此,李怀便翻找着记忆深处的碎片。

只是不等他真个找出来,就又是一堆人凑过来,一个一个的,都是一口一个坏哥、兄长、叔父的,那当真是客气的不得了。

听到这里,李怀算是明白了,敢情自己现在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

看着那一个一个争相恐后过来问候,心翼翼的陪着话,自己一笑,他们就跟着笑,自己微微收敛笑容,一个个赶紧肃穆而立的身影,李怀不由感慨。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这和先前仆役、护院、女使、丫鬟对自己的恭敬不同,眼前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地位。

“人人都道穿越好,这荣华富贵少不了”

前世他虽贵为作者,但都是被读者呼来喝去,即使在自己的作者群中,都没有什么地位,加上经常太监,话也没有底气;另一方面,在努力更新的同时,他还是一个创业者,每挣扎在破产边缘,为员工的工资而劳心劳力,因为招聘困难,平时对着员工,也是鲜有重话,这里里外外,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

“有了这般待遇,哪个不得心态膨胀我都有些理解原版李怀了。”

正当李怀沉浸在这种众星拱月一般的感受之中,却忽然见到,有一中年文士拨开人群,生生的挤了过来,到了李怀跟前,便冷哼一声。

这冷哼在众多恭维和奉承中并不起眼,转眼就被掩盖下去,但那人并不甘休,接着就道“好个定襄侯,这位子还没坐稳捂热呢,就开始闹腾了”

此人中气十足,这一开口,竟是将其他饶声音给压下去了几分。

这周围的人顿时一个激灵,也有人认出了其人身份,便赶紧提醒道“李立,休得胡言乱语,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诚”

话的同时,又有人伸出手,拉扯那李立的衣袖,想要将他拉入人群。

没想到这人却是两手一甩,险些将拉扯他的人给顺带着拽倒了,跟着变听他道“什么时候若非是瞅准了时候,我又如何会在此时话咱们李氏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如今外面可都传遍了,咱们这位新侯爷,因着妒忌人家少年才子的名望,竟妄想要抢夺文章署名,简直滑下之大稽”

这话一,周围顿时一静,又有几个人要来拉扯这李立,但这人挣扎不休,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够了”

忽然,一声略带苍老指引的呵斥响起,就见老太公在李舒昌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然后一脸严肃的对李立道“你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了此时这般言语,礼数何在”

“可是”李立还待再言。

老太公摆摆手“回去闭门思过,休得多言。”

李立面露不忿,却没有反驳。

李舒昌却道“让你闭门,便是要好生在家待着,那些个吟诗作对的诚、聚会,是一个也不许去的。”

李立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李怀却听出了一些。

先前,那场面一阵混乱的时候,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便都做出了要拼死护卫的模样,因此人群虽乱,却半点也波及不到李怀,他也是一言不发的做壁上观。

现在,眼看局面平息,他才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我略有耳闻,我多也是无用,公道自在人心”

“我等自是相信怀哥儿的”

“那个什么书生,过去鲜有人听闻,哪个知道他我叔父是什么人物,岂能和那等人一般见识”

“正是如此,怕又是一个故作惊人之语的,想要靠着这样,来扬名长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替李怀圆场,一边则贬低着郑兴业。

李怀不由点头,暗道,这些话,虽然在你们看来,是硬着头皮睁眼瞎话,但其实都是事实啊

他的这幅样子,立刻就让周围的人觉得,自己的这番奉尝马屁,那是正中红心,便要变本加厉

没想到刚刚被斥退、走了没有几部的李立,听到这里,又忍不棕头道“这般话,也就是能蒙骗一下咱们自己,或许连你们自己都骗不了那郑兴业是个有才学的,他的文章,我已经看过,写的入木三分,连大儒孟先生都夸赞他,咱们这位侯爷,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你等难道心里没点数”

众人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李怀终于憋不住了,“事情到底如何,总有水落石出的一,你又何必妄下断言呢”

那李立停下脚步,便道“真假虚实,自有公论我拭目以待若是”

“别许下什么诺言,我没时间去看你验证。”李怀摆摆手,“去吧。”

李屋在后面嘀咕一句“可不是么,这人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侯爷记挂”

李立一愣,顿时脸涨得通红,却是一咬牙,拱拱手,不发一言的转身就走。

“怀哥儿,你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是啊,不值得。”

“我回去肯定狠狠地训斥他一顿”

这时,众人之言便随之响起。

李怀听着,只是笑,并未回答。

等他一圈回礼结束,李怀回到后面,早就得了消息的李宇已经等候在里面,见着人就道“那李立乃是族中辈,最近与些许士人走得近,被人给蒙蔽了,据此人对那柳家姐多有爱慕,今日出这番话来,恐怕还和柳家有关。”

“柳家”李怀表情古怪,“那柳家和郑兴业有着婚约,柳家姐乃是郑兴业未过门的妻,没想到这李立居然是个舔犬。”

李宇自是不懂这个典故,他这次过来,是要劝李怀不要迁怒旁人。

李怀听了,却道“外面传言日盛,虽然只有李立一人出,但围着我的一群人里,又有几个人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看他们口是心非的样子,就算我追究一个李立,也没甚作用,反要让人觉得我心虚了,这自家人都这般想,更遑论外人了。”

“唉,这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那郑兴业也真是个黑心的与他相关的,也每一个好东西”李宇着,表情也难看起来。

李怀却听了一点味道出来,遂问道“怎么,三叔你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不成”

“还不是那个罗翔”李宇满脸不快的着,“先前我好心让他,没想到是个白眼狼,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现在在衙门里,反而处处找我麻烦,因他背景不凡,最近又将升迁,很是拉拢了一批人,想要排挤我”

这剧情有点耳熟啊

李怀回忆着原文的内容,深感局势渐渐不妙,但算算日子,似乎文会之期不远了,只是没有想到具体日子,而那几位论道举会的大儒,也没有公布日期。

于是他道“三叔,你且忍让一二,不可被他们挑衅,乱了阵脚。”

李宇反而笑了起来“这话得我来跟你才对啊”然后压低了声音,“玄庆啊,你擅筹谋,想来已经有了谋划,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让叔父我安心。”

李怀长吐一口气,压下解释的冲动,道“等等日子,自会清明。”

李宇闻言,果然是等待起来。

几日之后,侯府白事毕,似乎一切都渐渐平息,只是街巷之中的流言并没有平息,反而因为郑兴业在几次诗会上的高调变现,随着他的名声,甚嚣尘上。

终于,在这种情况下,长安文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

“三日之后么”

李怀看着手中的信件,深吸一口气,看向桌面上的那一摞文稿。

“真是快要憋坏我了再不来,我都快忍不住直接散发街巷了被人指着背脊讽刺、叨了这么多,郑兴业,你可得有心里准备”

他冷笑起来。

只是这边文会还未到来,朝廷敕爵的命词却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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