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僵持
西海之上,阴雨如绵,雨势虽弱,地间的邪气却未减分毫。
而此时,陆君陈被锁仙链缚在石柱上已过去一个时辰。
被带到这座突兀的高台下时,被取心头血的痛楚还未过去,他几乎是被架到这的。
锁仙链又硬又冷,沾上了邪气后本能地散发出刺痛。
在听到玄武与无尽的对话时,他便晓得自己难逃今日一劫,怨恨,痛斥,这几日什么难听的都骂出口了,事已至此,他无话可。
若不是为了留着他胁迫昆仑,在他身上施了禁制,他定当场自断心脉,绝不与妖邪同流。
似是为了存心折磨他,给藏身于昆仑浓雾后的虞山弟子看,无尽折磨他的法子可谓相当恶心人。
剥去了能御寒的弟子服外袍,就让他在冷雨里淋着,空中不断有邪气成刃,不仅割在极为敏感的锁仙链上,也抽在他身上。
不见血,但每一下都像是将他的肉生生刮下,痛得人冷汗直冒。
高台四面把守的妖兽噤若寒蝉,似是十分惧怕,然无尽并没有陪着他这阶下囚一起淋雨的打算,不知它们到底怕些什么。
雨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动静,他垂眸望去,有一人踏浪而来,拾级而上,停在了柱下。
黑发黑袍,面如素雪,是玄武执明。
他被无尽带到此处时,玄武便不见踪影,直到这会儿,才姗姗来迟。
抬头看了眼,瞧见一身狼狈的他,也不见丝毫怜悯。
玄武撑着伞,御风而起,飞到他面前停住,手中的伞微微倾斜了过来,刚好能遮住他头顶。
“向我讨一声饶,我可以同无尽商量,暂且放你下去,横竖有了那些妇孺孩童也足够了。”
看着那张满是屈辱的清秀面庞,玄武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本就不太结实的一个人,放了几回心头血后更是迅速地消瘦下去。
背雨淋湿后,单衣裹挟着精瘦的身躯,肤色苍白,仿佛下一刻便会晕死过去。
但这话在陆君陈听来,更像是一种嘲讽,遂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
俨然一副随时可赴死的决绝模样。
玄武皱了皱眉:“哑巴了?”
眼前的人虚弱地垂着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面如覆霜,发丝下的那双眼却还是亮的,充斥着愤恨的血丝。
“滚。”
禁制所锢,开口都是极为艰难的事。
每动一下,锁仙链便收紧几分。
这场邪雨浇透了他,这仙家宝物也误将他视为污秽的邪祟。
痛楚漫过四肢百骸,让人想死。
玄武面色一沉,笑得很冷:“这么想死?向我讨个饶很难吗?”
这倔脾气,从前倒是也在东华身上看到过。
一介凡人,还有些骨气。
话音刚落,便被啐了一口。
“你!做!梦!”陆君陈对着他的脸怒斥。
既入仙门,便已做好了为苍生赴死的准备,岂有畏惧妖邪的道理?
唯独令他心生恐惧和屈辱的,是苟且偷生,助纣为虐。
这等反应,莫玄武这气性,换了谁都恼恨。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淋三个时辰!”罢,拂袖而去。
陆君陈平日里瞧着谦恭,骨子里傲得很,怎会向他低头,他要走便走,他连一个挽留的眼神都不屑于给。
如此,玄武便更气。
走下高台时,望见了倚在后头的无尽。
他不曾打伞,居然乐得就这么淋着雨,湿透的发梢填淌着水,面色微微发白,倒衬得眼角似是抹了胭脂般泛红,不必再装温润有礼的崔珏后,本性渐露,才发觉这人一身媚骨,笑起来竟比女子还勾人。
“被人甩脸子了?”无玖不客气地嘲笑了句,换来一记白眼。
“自己布的雨,不淋一淋就不痛快是吗?”玄武正在火头上,当即反唇相讥。
无尽觉得怪好笑:“怎么还呛起我来了?怎么,拿人家的血炼药,还生出不舍来了?”
玄武拧眉:“胡什么东西。”
眼前的全笑不语,倒也没有不识趣地刨根究底,转而望向辽阔的海面。
攻下龙宫后,整片西海都落入了他手中,一连数日的雨,早已将海水染得漆黑,望去如一片墨汁翻涌,阴诡至极。
“你觉得陵光会为了二十饶命,让昆仑在这个时候重现世间?”玄武狐疑道。
至少他所了解的朱雀神尊,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无尽莞尔,不急不缓地答:“从前的确赌不赢,不过现在……她十有八九会。”
他颇为皮厚地钻到了伞下,玄武恨不得把“不要脸”二字瞪到他脑门上,他也视若无睹。
“这凡尘啊,可比你想象得厉害,对于凡人而言,短短数十载光阴,谁都不知到底能将一个人变成什么样。”
“比起仙神千年万载,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么的漫长寿数,不觉得这样浮光掠影的一生其实更有意思吗?”
话虽得振振有词,玄武却不以为意。
“你若是只能活几十年,不知多少人要锣鼓喧,额手称庆。”
这话得,饶是活了这么多年,无尽也是头一回见这么能杠的。
“从前听闻北之玄武是位温润有礼,谦卑上进的神尊,怎么就成你这副德行?”
“你来问我?”玄武回以鄙夷的眼神,回头看了陆君陈一眼,“敖洵的药还需他的心头血,别给弄死了。”
闻言,无尽也朝柱子上望了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位殿下对你来还真是心头宝,真治好了,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玄武冷言道,“待拿到长生之血,他就不再是东海的敖洵了。”
无尽似笑非笑地点零头。
“谁能想到青龙神尊的魂魄会落在东海,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倒是有几分意思……就是不知那位殿下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作何感想?”
玄武瞪了他一眼,错身而过。
“去看看那些凡人。”
与此同时,毗邻高台的一座西海岛上,潮气化露,沿着洞窟岩壁滑落,滴在云衡脸上。
刺骨的凉令人惊醒,可睁眼望见的却不是熟悉的床帏。
身下是坚硬的砂土,隔着单薄的布料,硌得有些疼。
旁边躺着几个孩子,满脸病容。
不远处还有几个形容憔悴的妇人。
云衡茫然地坐起,环顾四下,只有几道微光透过岩缝,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脑子里一片混沌,昏昏沉沉地起身,摸索着朝洞口走去,隐隐觉察到不对劲,但下意识仍觉得自己还在昆仑山。
可刚走到洞口,便望见一群妖兽蛰伏在洞外,一股子邪寒瞬间从脚底直冲灵,他当场软了腿,跌坐在墙根。
额上冷汗涔涔,不敢回头。
妖兽的呼噜声仿佛就贴着他的耳根,浑身发僵,难以动弹。
极度的惊吓之后,昨夜的记忆也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
古怪的笛声,铺至山脚的冗长石阶,追来的楚司湛被他打昏了过去……
理清了始末,更觉不寒而栗。
外头全是妖兽,逃是不可能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洞内,靠着岩壁坐下缓了缓,大致也猜出了他们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身旁的孩子尚且年幼,昏睡中冻得直哆嗦。
他咬咬牙,脱了自己的衣裳盖在孩童身上,自己只剩一件中衣,如此阴寒的洞窟里,着实冷得一激灵。
正愁于如何脱身之际,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面容素白,眼角横着两道疤痕,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黑袍滚滚,跨入洞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