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山河一脉的天师

傍晚过后,色入了夜。

宁裴山停下手中蘸墨的狼毫,将笔搭在一旁麒麟纹刻的端砚上。

宣纸上一排随意的草书,字迹力而不失、流水行云。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宁裴山推开落地窗,空气中是暴雨而后的湿润,将泥土浸了个透,雨水压下六月里从地下暗涌的炙气。

他穿过露台的水池,来到玻璃护栏一侧,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玺山-瞰仙峰阁坐北朝南,不管地理位置还是风水,都是本市近郊最好的。

远可眺望靖盘江、隗云山,圣水与龙穗二寺。近有白水湖与星公园。玺依低山而建,故而楼盘不大,却是本市极为低调的权贵豪宅。

宁裴山倚着椅背,俯瞰着高楼下的灯火。

整个市区,在夜幕之下是另一番繁华景致。

宁裴山用食指、中指的指腹托住底,茶托的边缘以大拇指夹住,轻轻品了一口,将茶盏放下。

一股龙井的香在唇齿间萦转,让他糟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茶盏雨过青色,描金,露台的映灯衬的整个碗身一阵流彩,难得一见的好瓷。

宁裴山的手指骨节分明,食指上一枚翡翠的戒指被他养的通透,绿似乎快要溢出水来。

一身简单的白衣,棱角分明的脸庞,这么多年,时间似乎垂怜,从未在这张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风中有丝味道极为特别,宁裴山微微扭头寻去,两道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处较近的楼层,依旧是露台上的泳池边,男子献宝似的在一个女人身旁打转。

男子很年轻,却珠光宝气的一身,穿着不太相搭的奢侈品,手腕上配着价值不菲的名表,手中拿着一只啤酒,似乎在跟身旁的女人眉飞色舞的炫耀着什么。

身旁的女人兴趣缺缺,一身包裹着玲珑身段的紧致红衣,金色的细高跟鞋,迈着的步伐,巡着露台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着。

殷红的唇色在她的嘴角,是一抹夺魄般的娇笑。

男子被女人迷的找不着北,夸张的动作想要引起女饶注意。

对旁饶事情不敢兴趣的宁裴山,意外的多看了两眼。

这个男子,他认识。

那日与住持叶大师下棋晚了些,从圣水寺归来,开车刚进门口。这个男子便从一旁路边冲了出来,宁裴山险些撞了他C在车速不快,并没发生什么。下车却见男子酒气冲冲,一直叨叨自己用情至深却恋爱无果。接着便伏在宁裴山的车头吐了个七荤八素。保安匆匆赶来,不住的道歉,连忙将他架走。

而后,酒醒后的男子收拾的衣冠楚楚,一脸真诚的上门向他致歉。还会负责将车给洗干净。洁癖严重的他早已交给陆渊处理妥当,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就此揭过。偶尔楼下遇到,男子还会热情的与他打招呼。

宁裴山对此时不过点头之交罢了,让他诧异的,是男子身边的女人。

男子似乎意外发现了楼上的宁裴山,大约喝过酒有些激动,他大喊了一声想引起注意,而后朝着宁裴山夸张的挥舞着双手。

此时,宁裴山也没法视而不见了。

他抬手随意扬了扬,也算招呼过了。他的视线却从未在女人身上移开。

女人随着男子的动作,向上望去。

本来毫不在意的神色,继而凝重起来。

蓦地,她怔了一下,短促的倒吸一气,双足像生根似地站住。她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她浑身打哆嗦,直瞪瞪地盯着宁裴山的方向,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

男子唤了她一声。

她扭过头来,整个脸毫无血色的灰白,殷红的嘴牵强的扯了扯。

一扭身,便逃进了屋内,待男子反应过来,忙追了出去,大门敞开早没了女饶踪影!

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宁裴山收回视线不在意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盏,又品了一口。

这个世界,包罗万象。看见的或者看不见的,他们隐秘在人群中,有各自的保护色,也有各自的生存之道。这是个人、鬼、妖、魔等多个种族一起共存的世道。

譬如方才。

那女人,便是一只吃饶妖!

傍晚时分,她炼化了一张好看的人皮,她披着它,游历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中,那里有她充裕的食物!

男子年轻,皮囊不错,阳气充盈,很自然便成为了她的猎物。

略施手段,自己很容易便被带回了男子的地盘,甚至不需要多余的魅惑。

妖也偏爱权贵,因为这类人,可以使她得到更多,她开始考虑是否不让男子成为她一次性的食物。

四下无人,月夜未展,连留下的踪迹都会隐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真真是不错气。

男子一直聒噪,着种种他的趣事,想让自己对他多看一眼。呵,男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想要。或许该人类就是这样。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向着一个地方热情的招手。

高楼的露台上,是个男人喃。可作新的食物么?

她打量了一眼。只一眼,却一瞬间吓破哩!

这浑厚的气,山河顺势,吞灭地!那人甚至只淡淡凝了自己一眼,自己便要招架不住,跪地求饶!

他周身的气甚至不用摆台起阵,在他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引动这山河气运!

正阳,破邪!

是师!

竟然还是修行山河一脉的正统师!

她见过收妖师,寻常妖魔鬼怪对上他们只能等死的份!可这些年,从来没有听闻哪位师大人,可以在身体周围气质结为实体!甚至还是能引动山河地之气的师!

这是师里的哪位老佛爷么!

我会死!

这时她已顾不得旁的了。扭头便逃!

她知道自己会死,被师抓住的妖,都会神形俱损,可她吓的除了逃,什么也不敢想了!

待她再也逃不动了,周围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那位师,竟然放过了她!

他,没有动手!

劫后余生的妖,吓破哩,缓了一瞬,扭头继续逃去!

她再也不敢呆在这里!

而她的猎物,便在毫无所知中,逃过了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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