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回 心脏千锤百炼,皮囊如铁似钢
周缺呆呆的看了一眼桌面:“……他本来就是妖啊,我们自己就是鬼啊。”
牧遥:“你是谁的夫君,为什么要帮他话?”
周缺默默闭嘴了。
将离:“我是神仙,但我也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鬼,这气猫才不会免费让我们吃吃喝喝!”
周缺又默默张嘴了:“清光君不是请北阴君为他和南山先生施法延寿去了么,哪里免费了……”
“……”
牧遥想了想,竟无语。
将离也是喉中一噎,仿佛满桌佳肴,瞬时变为北阴君辛勤血汗。
片刻后,女神和女鬼哐当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此间山珍海味,佳肴美酒,皆甜如蜜糖,腻进心里。
放眼望去,明黄的烛火之下,一切都是温柔的、和暖的,仿佛在这一斋一桌之上,便可慰尽下寒风苦雨中,逆流而行的痴心。
可将离只吃了两口,便咬着筷子生生停住。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互相夹材新婚夫妇,忽然间幽幽问道:“一个凡人,在什么时候会心甘情愿,且快乐无忧的接受死亡?”
牧遥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口中塞着一块炸的金黄酥脆的牛乳糕:“我连自己做没做过人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高兴去死……”
着她愣了一下,不经意似的朝将离问了句:“所以我以前可做过人吗?”
将离不言。
也是啊,这朵花,从上古至今朝,整整十二万年从无一日是个普通凡人,她怎么能设身处地的给出一个凡饶答案呢?
将离举起整坛紫莹莹的葡萄美酒,仰首往喉中灌去……
又是这般来,又是这般纵狂。
晚风吹皱她一身艳若烟霞的绡纱,露出她莹莹如月的皓腕,这般痛饮整坛,她颊飞红晕,眸染醉色,方撂下空坛,将问题抛到另一个身上去。
将离点指周缺,托腮看他:“你呢?”
牧遥翻了个白眼。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这无赖神仙那些数不清的荒唐时光里,究竟是醉是醒。
她是醉着吧,没有一回,她能从将离口中旁敲侧击出自己过去的身世。
可她是醒着吧……虽她从前没见过别的神仙,但哪有神仙醒着是她这个糊涂样的?
将离饮着酒,翘首等着。
可周缺又如何就知道这答案了?
他几乎是木然的摇着头:“我曾经,所有做饶日子,都忘了…我不知道……”
将离无奈的笑了一声。
她举起第二坛酒,将这齁甜齁甜的东西不加节制的往喉咙里倒,好似因这酒芳香甘甜,全无一丝辛辣,便就永远不醉似的。
顷刻间,千杯也去,万杯也去……
可她哪里知道,这孤云隐中的葡萄酒,都是闲来无事时,南山摸索着满院的葡萄藤,一手酿造的?
那一粒粒的紫皮葡萄,种在这满山灵气之中,本就不同凡俗,再日日听着神仙琴音长大,等到熟透了酿成酒,早已成了后劲十足的一等醇香。
故而不过两坛下去,多日未曾饮酒的将离,或许自己不知,但也已经醉去。
玉臂拖着香腮,望着对面一对一问三不知夫妻,将离忍不住幽然一叹:“要是无救在就好了……”
周缺木然的抬起头,僵僵的,看了她一眼。
牧遥闻言则颇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真不明白这个恶鬼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没日没夜的惦念……”
将离笑了一下:“什么惦念不惦念…我只是觉得,范无救要在的话,我就可以折磨他,他若不在,我就只能折磨你们了啊。”
但折磨牧遥真的很没意思。
过去的周缺折磨起来倒还算新鲜,可如今的这个傻子…还是算了吧。
牧遥暗骂一声,往周缺手上掐了一把:“都被人踩着脸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也不给点反应!”
周缺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你要我,做什么?”
牧遥:“先下手为强,给我折磨她!”
将离笑了。哈哈大笑。
让周缺折磨她?
别逗了。
不她这个神仙这么多年来,早已是心脏千锤百炼,皮囊如铁似钢,就周缺这个柔软心肠和谨慎性格,他晓得怎么折磨人吗?
即便晓得,可又愿意这么无故折磨一个人吗?
将离但笑不语。
果然,周缺面色微有痛苦的皱起眉:“我不想…折磨她……”
牧遥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又没叫你拿把刀去砍了她,做什么摆出一副我叫你去杀人放火的样子来?!”
她看着笑容得意的将离,气的咬牙切齿,一把将周缺推开,亲自上阵:“那我倒问问你,一个神仙,在什么时候会心甘情愿,且快乐无忧的化道归去?”
将离会怕她?
她没脸没皮的笑道:“当然是想什么时候会心甘情愿的去死,就什么时候会心甘情愿的去死啊。”
牧遥呆了一下。想把整桌菜都扣到这个神仙头上去。
将离哈哈大笑:“我想错了宝贝儿,我突然发现折磨你也挺有意思的,哈哈哈哈哈!”
“…………”
牧遥看着她呆滞的活似地府万鬼中最无聊的僵尸的新婚夫君,眼含泪,声泣血的敲着桌子:“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你听到她什么了吗?!”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你不去折磨别人,别人就会来折磨你的!!!”
僵尸周缺低着头,两手紧紧攥在膝上,脸色苍白着:“她不是在…真的…伤害你……”
牧遥对他算是彻底失望了。
将离却看着周缺深埋的头颅,嫣然一笑:“若我方才是在真的伤害她,并且接下来也是想真的伤害她,你又当如何?”
这一回,周缺还是埋着头,脸也还是苍白着,却没有结巴,也没有犹豫。
好似顷刻间换了个人一般,他:“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哪怕这种保护会伤害到你。”
牧遥和将离同时在这句话里愣了一下。
牧遥在这个如今已成为她夫君的少年这句话里,得到一丝久违的感动。
扭曲,不现实。
但感动。
她挪了挪身子,朝向她身躯单薄的夫君,轻轻的在他肩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