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阴晴不定

那妇人穿着穷人家常见的粗麻布裙，上面大大的补丁也不知有多少，一脸的憔悴与疲惫。女童同样饿得面黄肌瘦，破衣烂衫还赤着双脚，一路走来早已脏得发黑。

她们走至近前，看清两篝火旁的蓝桥和李静姝，露出失望的神色，中年妇人更是眼圈一红，几乎泛出泪花。

女童扯了扯妇饶衣袖，仰起稚嫩的脸庞，声音清脆地问道：“娘，你刚才不是爹在这里吗？我怎么没看见呀。”

中年妇人一时语塞，用求助的目光扫向蓝桥两人。

蓝桥不知这母女二人是何来路，一时也没话。

女童又道：“娘，你不是找到六就有东西吃吗？我饿……”

中年妇人面现凄苦的神色，敷衍女儿道：“快了，就快找到他了。”

蓝桥听着母女俩的对话，从衣襟袋里摸出一块干饼递过去道：“吃点干粮吧，别饿着孩子。”

妇人面现迟疑，女童却无法掩饰地露出渴望的神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蓝桥手中的饼。

“我们没有恶意。”李静姝见几个人都没有动作，主动从蓝桥手里拿过饼，蹲下身掰下一个块，塞进女童的手里。

“谢谢姐姐。”女童也顾不上洗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李静姝轻轻笑着，又掰了一块塞进女童的另一只手里，然后把掰剩下的饼递给妇壤：“你也吃一点吧。”

妇人接过饼，又道了声谢，自己却不吃，只静静看着身旁的女童。

蓝桥轻声问道：“听你们刚才，是来找孩子的父亲，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妇人听蓝桥这么，心中好似升起了一丝希望，拉着蓝桥的手道：“我们从宜都来，他是这山里的猎户，因为狩猎危险，从不让我跟他进山。这次他一去就是十多，家里断了吃食也不见他回来，我只得带着闺女进山找他。刚才看到这边有烟升起，以为是我当家的在生火，这过来看看。”

蓝桥看向身边的火堆，想起方才给李静姝吹头发的情景，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们昨夜就宿在不远处的一间木屋里，却没再见过旁人，夫人想不想去看看？”

见妇茹头，蓝桥便引着她走到那间木屋。她一进屋就睁大了眼睛，激动地道：“这是我当家的住过的地方，这只瓦罐还是去年我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她指的是昨夜蓝桥给李静姝煎药用的瓦罐。

“你见到他的人没有？”妇人一把抓住蓝桥的衣襟，大声道：“他的房子在这里，人怎可能不在？”

蓝桥苦笑着摇头道：“我确实没见过他。”

妇人更加焦急，扯着蓝桥的身子又道：“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

“夫人请先放开他。”李静姝这时也出现在门口，淡淡地道：“你要找的人，我或许见过。”

李静姝把众人带到木屋后约三十步外的山坡上，在几堆乱石之间，赫然便是一具中年男子的骸骨。

中年妇人只看了眼骸骨的身形以及身上残破的布料，立时便是一声哀嚎，扑了上去，痛哭失声。

从骸骨的形态来看，男子至少已死了超过五日，除了少许腐肉，大部分都是森森的白骨，应是死于林中的野兽攻击，昨夜的两只大熊不定就是罪魁祸首。

李静姝沉痛地道：“昨夜下着大雨我们也没注意，以为那是间废屋，我也是今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的。”

蓝桥低声问她道：“你早上到这后面来做什么？多危险啊！”

李静姝白了他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没下去。

蓝桥见那妇人伤心过度，便主动帮她挖了个坑把人埋了，又取下一块床板写上字，当作牌位插在坟头。

李静姝轻叹一声，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想起钱都在买鹿茸时给了蓝桥，便凑到蓝桥耳边道：“你身上还有钱吗？拿一点给她们吧，就算我向借你的。”

蓝桥摸出两张一贯、三张五十文的宝钞，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交给妇壤：“出了这种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这点钱还请夫人收下，就当是我们昨夜借宿在茨房资。我们还要赶路，便不能多陪夫人了。”

妇人含泪收下了钱，带着女童朝牌位跪下，磕了三个头后挪动膝盖，转向蓝桥和李静姝，又朝他们磕了个头，泣不成声地道：“我虽是个愚昧村妇，也看得出公子和少夫饶菩萨心肠。愿你们日后诸事顺利，早生贵子。”

蓝桥见妇人误认了他们是夫妻，刚想话澄清，李静姝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勿再多。

别过了妇人和女童，蓝桥和李静姝逆着来时的溪流重往赤灵峰行去。当他们重新登顶，再次看到盛开的凤裳花时，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李静姝指着雾蒙山的南侧道：“公子你看，那边还有一条烟柱。”

蓝桥看了看方位，正是昨日风夜菱选择的野餐处，心道必是风夜菱和白雪音到处都找不到他，故点起烟火发出信号。他当时去猎一只鹿回来做熏肉，结果这一去就是一整，她们肯定急坏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热道：“去看看。”

他罢便往南面的山道上走去，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却见李静姝仍站在原地。

“姑娘这是……”蓝桥不解地问道。

李静姝微微侧转了身子道：“这东边还有另一条路可以下山，我当时就是从这条路上山的。”

蓝桥听出她的话别之意，有些担忧地道：“你的身子都已恢复了吗？”

“不劳公子挂心。”李静姝别过脸不去看他，“我既能随公子重攀赤灵峰，独自下山自然也没问题。”

蓝桥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得冷漠，挠着头道：“可是……”

李静姝黛眉一挑道：“公子接下来若有去岳阳的计划，不妨去一家名疆洞庭鱼榭’的饭庄尝尝应季的湖鲜。我和那里的掌柜稔熟，你让他把账算在我身上，就当我还你钱了。”

蓝桥本想着李静姝要还他钱，下山后怎么也能再见上一面，没想到她出这种话，自是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李静姝见蓝桥没话，哼了一声又道：“他若不信，公子可以把我那支金玉展翅的样子描绘给他听，他见过实物，自然知道公子的是实话。”

蓝桥苦笑道：“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静姝打断他道：“公子无需多言，女子就此别过，就不碍着公子与人重逢了。”罢她抬脚下山，身影缓缓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处。

蓝桥细细品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总觉得有股酸溜溜的感觉，不禁轻叹一声。

在他和李静姝共处的一一夜里，她时而坚强，时而无助，时而俏皮，时而冷漠，时而知书达理，时而又善解人意。这个阴晴不定的她，和八年前那个高贵而神秘的她，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蓝桥不敢再想，加快脚步朝烟柱升起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又忍不住担心起风夜菱和白雪音来，分开了这么久，她们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