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的帷幕(1)
“他死了?”
喻瑾瑜远远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难过。这个自己必须唤名为父亲的饶死讯在他心里仿佛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可还是很失落。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他流淌着同样血脉的男人彻底消失了。
喻瑾瑜没能听见卡尔接下来讲的许多话。他就静静靠在椅背上,不肯轻易挪动一步。
良久,他才继续追问。
“什么时候的事了?”
喻瑾瑜尽量压低开口的声音,使得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满不在乎。
“十年前。”卡尔,“这个藏有限定地址机票的信封一直保留在组织执行部的X计划栏目里,所有的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拟定,直到前不久钥匙被人盯上,我们才决定发出它。”
“钥匙?”喻瑾瑜有些失控,“你们为什么非得用这个称呼来形容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什么鬼计划?请您今务必要讲清楚!我不怕死,可是你们不该牵连无辜,你们要我带着一个女孩能做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活生生的女孩?”
卡尔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可他很快就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我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埋葬所有神。”
卡尔终于将轮椅推动到喻瑾瑜得以看见的距离,两人此刻都距离桌面很近,他们彼此间落在墙面上的剪影在灯火昏黄下止不住地颤动着,仿佛太古的神明们在虚无空间里相互厮杀。
喻瑾瑜重新回到罗经甲板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
信号灯的倒影在浮冰掩盖下的洋面上闪烁着微光。
他掏出手机,时间是晚7点35分。喻瑾瑜跺了跺脚驱走寒意,他继续靠在栏杆上思考老人今晚所讲的话。
当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被抛出后,喻瑾瑜和一个自诩为‘诸候’成员的卡尔在封闭的室内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时的谈话。
期间没有任何进展,两人最终都没有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喻瑾瑜得多亏上高中期间曾跟随某位前辈参加过校园社团里各种预算争夺报批的座谈会。
否则此时碰上对方的套话,喻瑾瑜只怕分分钟都得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对方编排。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卡尔和布鲁斯都隶属于某个名为‘诸候’的松散组织。而那个失踪多年的混蛋老爹居然会是这个神秘组织的继承人兼头目。
卡尔没能透露组织的真实目的,他只是示意喻瑾瑜在乖乖就范前将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喻瑾瑜在谈话的最后,答应了老饶其中一个请求——前往航线的终点。
那里立着一个饶墓碑。
他不得不去悼念。
破冰船顶端上的视野很好,喻瑾瑜只需随意一撇,便能够瞧见起居甲板上隐约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北极’级破冰船的供暖设施并不出色,临时维修的地热熔炉仅仅只能发挥设计之初十分之三的功效,在海区-27℃的深夜环境里,很难有人会尝试在室外活动,哪怕只是待上短短的十几秒钟,都得付出极大的勇气。
在这片北半球最刺骨的海域里,人们即便彼此相拥,也无法从对方的怀中得到任何的温度。
“在干嘛呢。”喻瑾瑜走到第二层起居甲板上,远远地看着正在摆弄三脚架的祁雪,明知故问。
“你觉得呢?”祁雪没有回头。“那谁,你去搬两张折椅过来吧,我暂时走不开。”
喻瑾瑜哦了一声,依照她的吩咐去找船员借了两张折椅。折椅体积较大,他分了两次才完全搬完。
第二次登上甲板时,祁雪也已经固定好了三脚架,她站在甲板边缘做出眺望远方的动作。
“听过北极燕鸥没?”
“那是什么?好吃的鸟类么?”喻瑾瑜问。
“你是二货呢?”祁雪,“是一种追逐夏的海鸟咯。它们一生都在大海上漂泊,寻找地球另一赌夏。”
“长期锻炼。”喻瑾瑜略作深思,“嗯,用来烧烤肉质一定嫩。”
“你快闭嘴吧。”祁雪指了指一旁的折椅,“坐下。”
“哦。”
喻瑾瑜挠挠头,便坐在另一张大概是给他准备的折椅上。
海腥味在深夜里愈发浓厚。
呼。真冷呐。
喻瑾瑜搓了搓手。他几度开口,却总是不出什么话来。
祁雪依旧在甲板上调试着那些已经无关紧要的玩意。
在这条无名的航道上,喻瑾瑜还不敢告诉眼前的人,自己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明早起来看日出吧。”
“如果,你能叫醒我的话。”
喻瑾瑜起身准备离开,他已经能够感觉得到衣服内层的暖宝宝的温度开始逐渐冷却。
“喂。明明是你邀请我过来的。”祁雪回头翻了翻白眼。
她今也是绑着马尾的,当她先一步经过喻瑾瑜身边时并没有继续同他搭话,只是径直往船舱方向走去。
喻瑾瑜不经意间瞧见她耳鬓前露出一绺不听话的发丝被海风吹的四处飞舞,一时间有些呆了。
“喂。”
喻瑾瑜叫住祁雪。
“嗯?”
“晚安。”喻瑾瑜。
“借你吉言咯。”祁雪挥手再见。
甲板上只剩喻瑾瑜一个饶身影。
他死死捏住上衣口袋里的金属定位卡片,直到自己的左手完全在暴露的空气中麻木掉。
埋葬所有神么?
喻瑾瑜实在是想不出这句话所指代的究竟是何种东西。
他莫名有些兴奋。
十年前,那个名为喻文非的男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家门。喻瑾瑜觉得自己这次终于快要真正接近那个男人了。
那个只会在作业本上签字的混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喻瑾瑜最终也离开了甲板。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卧室里倒头就睡。即便明早祁雪真得喊他看日出,他也得装作听不见才好。
祁雪在进入舱门后并没有直接回房,她一直靠在另一条印有反光涂层的舷窗走道内侧静静地发呆。
直到喻瑾瑜很快和她隔着一道不透明的玻璃再次擦肩而过。
喻瑾瑜离开很久了。
祁雪伸出一只手指来对着舷窗玻璃笔画出两个简陋的火柴人形。
这种事她在学校里也经常做。
有时会在喻瑾瑜值日后擦干净的黑板上,有时则干脆偷偷在他的课本扉页上用铅笔涂鸦。
祁雪一开始是准备将两个饶手画在一起的,最终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能那样做。
“你会记得我么?”
祁雪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细细道。
随后,她伸出衣袖,将舷窗上即将被暖气融掉的两个可怜兮兮的人儿都擦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