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晓来一雨洗尘痕,浓绿阴阴可一园。

随着卓卉君看向窗外景致,敖晟翎望着一对飞舞春燕悄然笑道:“虽大姑姑她平日里凶零、脾气大了些,但是......若非为了将我寻回家而耗费十多年,大姑姑不会那么久不见人影的......大姑姑实是一位仁义之侠者,无人可与她比肩。”

“啧......好端赌...我与你这孩子那些作甚?”揉了两下眼角,卓卉君拍了拍敖晟翎的手背,红着眼角柔声言道,“七儿回自己房中去换身衣袍,洗脸梳头,你大姑姑唤你过去呢......聆儿此刻睡得香沉,由我照料她,不会有甚差池的。”

隔着纱帐看着柔嘉,听她呼吸平缓绵长,敖晟翎犹豫了半刻即起身对卓卉君行礼告退:“晚辈去去就回,劳烦卓前辈,辛苦您了。”

“好孩子...去吧.......”卓卉君微笑颔首,对着敖晟翎越看越欢喜。

敖洺正独自坐于正堂厅内,她一边吃茶一边看着手中册子,抬头望见七侄女儿立在门口看着自己,于是她招了招手:“发什么呆呢?过来坐。”

敖晟翎乖乖听话坐于敖洺对面,又听大姑姑对她问道:“昨夜你一宿没睡?聆音姑娘好些了么?”

“她咳嗽好些了,但仍未退烧......”敖晟翎口吻担忧,面色凝重,“若是明日登船时她还有些低热,怕是不便出海。”

“你担心她入了船舱会加重病情?”随意翻了几页掌间薄册,敖洺剑眉微扬,“那丫头怎么也是你卓前辈的得意门生,闻名武林的侠女、年轻剑客中的翘楚。你这般忧愁,会不会过于看她了?”

敖晟翎绷着脸低声嘟囔:“就怕万一........”

“那你是的主意,你是否问过她的想法?”合上册子,敖洺给七侄女儿倒了一杯热茶,“再,你与她何时好得可以替她拿定主意了?难不成你俩也是定亲的了??”

一时语塞,敖晟翎似乎被掐着喉咙憋着闷声不吭。

戏谑一笑,敖洺将那本薄册推到七侄女儿手边,示意她打开阅览:“七儿要在翊哥儿迎亲之前先一日到墨家去送荷囊,莫要坏了墨家的规矩,更不可犯了墨家的忌讳。这是昨夜晚宴之上,墨檀、墨椿俩兄弟提点的墨氏族规,七儿都要记得滚瓜烂熟。”

“是,七儿晓得了。”双手接过薄册,敖晟翎翻开首页一目十行,阅得极是认真。

“明日一早,墨家人会过来请我们一同登船。”敖洺起身离座走至一旁书架,随手取了一块棉帕为那盆兰花擦拭细长绿叶,“拿回你自己房里慢慢看去,你姑姑在那儿等着你呢...”

“好,七儿过去了。”

喝完一盏香茶,敖晟翎对着大姑姑行礼告退,单手持册往自己住的客房行去,却在拐角处见得楚悦颜手执纨扇在园中赏花。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瞧见楚悦颜轻摇纨扇指着一双彩蝶笑得正欢,敖晟翎不想扰了人家姑娘的兴致,正想着从另一处绕路,楚悦颜恰巧一个转身瞧见了她。

“你这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里去?”纨扇掩面,眉眼弯弯,楚悦颜盈盈望着敖晟翎。

“从大姑姑那儿出来,要往姑姑那里去。”隔着一丛美人娇,敖晟翎淡笑着挥了挥手中薄册,“俗事缠身,不扫六娘雅兴。”言罢,她正要转身而去,但闻楚悦颜又将她唤住。

“我是妖孽厉鬼么?你见了我就走?”楚悦颜提起长裙快步走来,立在敖晟翎跟前,她用纨扇轻轻拍她肩膀两下,蹙眉轻斥,“昨晚你去哪儿了??”

侧过脸去看向一株嫩黄的美人娇,敖晟翎眨了一下眼睛:“无可奉告。”

“难道是去做了什么亏心事?”楚悦颜上前半步,贴近她的耳畔轻声笑道,“夜半无人私语时......难不成...你去探花了?”

心中忽然腾起一股烦躁,敖晟翎硬生生压抑住脸上的不耐之色,沉声言道:“问我作甚?你怎地不去问问你长兄昨日傍晚去哪儿了?”

心思一转,楚悦颜对着敖晟翎笑得十分单纯:“男未婚女未嫁,有何异常?”

面色一冷,敖晟翎对着楚悦颜笑得相当诡异:“两厢情愿自然正常不过,只怕有人自视过高强人所难!”

“你?!........你是在怪我么??”楚悦颜神色微变,眸光闪过一分悲戚。她不由地后退两步,转过身自嘲笑道,“扪心自问,我楚悦颜从未虚伪待你。他人如何处事,难道归咎于我?我楚悦颜虽资聪颖、七窍玲珑,但我还未有那般大的本事去操控他人之心意!”

看着眼前少女倔强背影,敖晟翎摇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七公子事务繁忙,女子岂能纠缠不放?......恕不远送!”言罢,应是不愿再与敖晟翎多下去,楚悦颜走就走,头也不回。

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婢女不约而同齐刷刷瞪了一眼敖晟翎,随即快步追随楚悦颜的身影离开了园子。

知道自己方才错了话令人误解,敖晟翎心中懊悔不已,只得无奈暗叹,兀自摇头离去。待她悻悻然回到自己的住处,果真见得敖泠独自一人坐于厅中吃茶,遂赶紧上前给姑姑行礼问安。

敖泠见七侄女儿回来,心中高兴,又见她眼圈泛黑,不禁心疼言道:“昨夜照看布,七儿未能睡个好觉吧?待过会儿与姑姑一同用了午膳之后,七儿要歇晌养养神。”

“七儿想着...先将墨家的功课做好了,不然心里也不踏实......”晃了晃手中薄册,敖晟翎在姑姑身旁坐下。见得桌上摆了几件首饰佩挂,她边看边问,“姑姑特意给我送来这些.......?”

抬手倒了一盏热茶给七侄女儿,敖泠笑盈盈答道:“虽新郎是翊哥儿,但头一个去墨家的人是七儿。这些都是为七儿预备的穿戴佩饰,去人家中打扮得庄重得体了显示尊敬。”

拈起一枚龙眼大的黑珍珠放在掌心赏玩,敖晟翎‘嗯’了一声点点头,又听姑姑接着道:“还有衣裤袍靴.....都给你预备齐全了摆在你的卧房屏风后边。一会儿去试试看尺寸,若是有差别的当下就让绣娘改去。”

边边指了指内室,敖泠见七侄女儿有些无精打采,没什么话的兴致,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劝道:“七儿听话......先去榻上躺了歇会儿吧?”

“姑姑特意过来为我打理穿戴,七儿怎好胡乱去歇息了?”敖晟翎站起身往卧室行去,对着敖泠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阿兄成亲,七儿也有新衣服穿,想想就开心......昨日至此还未有好好洗漱一番,七儿现在就去沐浴了试穿新衣。”

宠溺一笑,敖泠由着七侄女儿去折腾,她一边吃茶一边继续看新买的广闻游记。也未有等候许久,即见敖晟翎穿戴整齐从内室掀帘而出。

新衣服裁制的尺寸相当合适,袖口袍角十分细致。敖晟翎身量修长、腰挺背直,随意将乌黑长发以青带束之,叫人看了飒爽又飘逸。

“......七儿愈来愈肖似二哥哥了......”不知为何,敖泠的嗓音有些哽咽。往事历历在目,心中感慨万千,她的眼眶有些热,眯着眼睛笑道,“当年你父亲求娶佳人,是我去姚家送的荷囊......如今...七儿已是这般大了.......”

敖泠口中的‘二哥哥’是敖晟翎的亲生父亲……敖澈。

当年,敖澈求娶姚玥,夫妻二人在悠然山诞育了敖晟翎。神仙眷侣,可惜双双英年早逝。

提及先考,敖晟翎心中一酸。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再抬起首来抿唇笑着对敖泠言道:“姑姑觉着我穿了这身新衣裳......好看么?”

“好看好看......真的好看......”抚了左右眼角,敖泠笑着上前在七侄女儿身边转了一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几番,满意地点零头,“虽肤色比不上前些年那般白皙,但胜在有十足的精气神。待吃过喜酒之后,我们回了悠然山,叫你阿爷见了,也必定欢喜的。还有你父母那里......多年未去祭拜他们了......”

自从敖晟翎出山历练起始,她已是多年未有回家了。听闻姑姑起家中事体,敖晟翎责怪自己不孝。她红着眼眶搀着敖泠的手臂邀她坐下,愧疚言道:“七儿也想要回家了......不过...七儿先前已然与聆音定,待吃过阿兄的喜酒......我送她回帝都去......姑姑莫急!七儿将她平安送到鳞都就即刻返归!真的!!”

看着敖晟翎越越急,急得脸都红了,敖泠面容沉静,不发一言。直到敖晟翎将话完了,敖泠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淡然问道:“为何要将她送去帝都?为何不将她带回悠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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