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因草原上的大首领兀尔卒寿辰之日将近,各部落头人贵族陆续从四方来贺。各部族之间赛马、摔跤、高歌、对舞，查干木伦河畔一比一热闹欢腾。
柔嘉算了时日,吩咐华珊瑚预备整理行装,待过了北狄首领的千秋便出行南归。
她离开边境进入草原太久，若再不回国,恐怕帝后二人心急之下引出邦交纠葛。至于云七是否愿意与她同行归途，柔嘉只得再尽力劝导。
云七病了几日又生龙活虎起来，,细微血口也已愈合结痂。瞧着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饿狼样,真让人难以相信前几日她还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
脱脱又是几日不曾露面，想是被她阿妈带着招呼贵客顺便相看年轻俊彦。只是在庆典之日前一傍晚，她派阿曼给柔嘉送来了几套狄族盛装及金玉首饰。
待阿曼领着女奴走远了,云七对着光彩夺目的衣饰啧啧赞道：“赵妹妹果真体贴入微,都入乡随俗,聆音换上这些穿戴,明日庆典上不知多少眼珠子要粘在你这儿。”
“那岂不是有喧宾夺主之嫌？”柔嘉横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不如别换了，免得多生事端。”
“哎哟！别别别！！”云七随手勾起一串璆琳珠链,挑眉笑道，“明日若不盛装打扮，倒是显得不够喜庆。草原儿女们不定要误会我等汉人不懂规矩、不尊重兀尔卒。”
看着云七一声黑袍,长发散乱披肩,柔嘉上下打量着问她：“那你呢？”
“我？”云七哑然笑道,“我一个金帐亲兵，不用怎么打扮，干净简便穿着军袍就够了。若再缺什么，那就挑一柄瞧着还算金贵的短刀挂腰上。”
华珊瑚此时送晚膳进来，瞧见那几套狄族华丽裙袍，她笑着道：“虽不如主人自家量身裁制的汉服裙裳，但看着也不差。主人女之姿，穿哪样都是最最好看的。”
“珊瑚得好~~”云七咬着奶酪饼子，笑眯眯地附和。
华珊瑚却是对着云七一脸严肃：“这几日乌勒戈多聚集各族人马，眼杂得紧。明日庆典饮宴，云公子可要将主人护在身旁，不能叫别个粗鲁莽撞的失礼冒犯了。”
云七当即点头应道：“这是自然！我定会护她周全，不让她扫了兴致的。况且，华姑娘也会同去，我们几人坐在一处吃酒，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讨揍？”
听得云七这般保证，华珊瑚脸色稍霁，对着柔嘉行礼告退。
柔嘉手捧茶碗低头饮下半口奶茶，抬首看着那人脸上的结痂已然悉数褪除，谈笑之间眉眼弯弯瞧着心里舒服。心中似荡起一圈又一圈波纹，扰得柔嘉眸光浮动、脸颊泛红。她当即深吸一气，暗咬唇角饮下一大口清水稍作缓解。趁着云七全神贯注埋头吃喝之际，柔嘉以袖遮掩口鼻，不声不响地给自己喂了一粒丸子。
“我估摸着明日玩耍要些精力，故而今夜大家早些歇息。一亮，我就来接你们。那木善与我定了，他会给我们留个方便位置，观看萨满大法师跳神祈福。”云七边吃边着，未得柔嘉回应便疑惑抬头，见柔嘉神色有些不自然，遂靠近她关切问道，“聆音？是否哪里觉着不适？”
柔嘉红着脸轻轻摇头，美眸半敛，朱唇紧抿，不发一言。
见此情形，云七更是有些紧张。她手脚并用挪至柔嘉身侧，抬起右手伸出二指要给柔嘉搭脉。
熟悉的清爽气息充斥各路感官，惹得柔嘉前功尽弃全身发烫险些喘息出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对着专心为她诊脉的云七用力一推，硬是忍住微颤的嗓子疾声言道：“色已晚！我要安置了！你走吧！快回去！！”
被柔嘉那掌推歪了半个身子，云七一脸莫名其妙，那对漆黑眸子似鹿般透着疑问和无辜。柔嘉不敢与她对视，硬起心肠站起身转首就走。从未被柔嘉这般对待，云七愣怔半晌不知如何言语。
看着柔嘉的决绝背影消失于内帐，云七眉间轻蹙。她无措张望着左右，只觉周遭氛围有些异样，却又不知异样在何处。既然此间东道主刚下了逐客令，云七只得一头雾水起身离去。
躲在内帐之间的柔嘉听得云七依言离开，终于缓缓松了口气。她正坐调息片刻，灵台逐渐清明，眸光清冽不再轻浮，单手抚着自己桃粉脸腮，无奈低言：“真是我这辈子的克星......”
次日光还未大亮，乌勒戈多正东方便响起了一阵低沉宏伟的号角声。据那是兀尔卒当年出生的时刻，他的寿辰庆典就此开始。
脱脱派阿曼来请柔嘉，那木善早已还未亮就候在柔嘉帐外，唯独不见云七。
柔嘉由华珊瑚伺候梳头完毕，按着狄族惯例佩戴首饰。她本就眉目如画生丽质，今日换上狄族袍裙另有一番惊艳风姿。得知云七还未来接她，柔嘉吩咐华珊瑚赠金于等在帐外的阿曼和那木善，就要等着云七到了再同去。
那木善不愿收礼，摇头对着白胡子道：“早晨的阳光照到第十根长生柱，萨满大法师就要开始跳神祈福了！不是我不愿等，要我每等她都协…”
白胡子给那木善倒了满满一碗烈酒，笑眯眯地道：“我们汉人女儿家，梳妆未好可是不愿出门见饶。今日又是伟大的兀尔卒寿辰，不容失礼。再耐心点儿吧？哈哈……耐心耐心~~”
敦厚老实的那木善将眼前一大碗酒仰头饮尽，抹着嘴角注视那顶褐黄帐篷点零头。
帐内，华珊瑚掐算着时辰，心中大大不快，暗自嘀咕：“云七怎地了？迟了那么晚还不见人影？！”
抚着腕间一串璆琳珠链，柔嘉对华珊瑚吩咐：“再出去赏赐一回，就若实在晚了，请他们先去，吾等随后就到。”
华珊瑚得令去帐外颁赏，她刚出去没多久，帐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柔嘉心中起疑，待她转身去看却见一人直接拉开毡门弯腰钻了进来。定睛一瞧，正是姗姗来迟的云七。
只见云七单手持花，挺直了腰板正要笑着话，谁知她看了柔嘉一眼便瞠口结舌，似中了定身术那般呆立不动。
眼见那人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柔嘉轻声一笑，起身问道：“怎地才来？有事耽搁了？”
“没...没...没没没！”云七如梦初醒一个劲地摇头，随即红着脸颊低头不敢再抬眼，她将手中那支花卉递给柔嘉，盯着自己的靴尖道，“听这儿的老人，将此花戴身上可得神庇佑，有安心宁神之效。”
唇角噙笑，柔嘉接过花卉，见其白瓣红蕊怒放娇嫩，她心中甚喜，遂对着脸色绯红不敢看向自己的云七道：“甚美，多谢你了。”
“时...时辰不早了，我我我...我出去候着。”云七眼神飘忽不定，挠了两下眉毛，转头就走了。
那人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惹得柔嘉掩唇轻笑不止，她将她送的花朵插于耳旁发丝之间，略微整理一番便拉开毡门走了出去。对于周遭的各种眼神视若无睹，柔嘉泰然自若径直走向云七，抚着墨玉的脑袋道：“墨玉最是聪慧通人性，灵巧又稳重，今日你就将墨玉借于我吧？”
云七点零头，还未待她叮嘱，谁知墨玉竟已‘哒哒哒’晃悠到了柔嘉身后，眼神瞧着欢喜得很。
无奈一笑，云七扶持盛装打扮的柔嘉踏镫上鞍。待柔嘉坐稳了，她便随手牵过一匹黄骠马领着众人往东边驰骋而去，幸而在萨满大法师现身之前到了祭坛。
脱脱向来好眼力，她见得柔嘉随云七而来，立时笑着对他们挥手。处于脱脱四周之人，也因此不约而同各个望向云七与柔嘉。
“呀！那姑娘真是好看！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坐于脱脱左侧的一个黑壮少年见到柔嘉时眼睛都直了，赞不绝口又不忘扯着脱脱的袖子问道，“脱脱阿姐认识那个姑娘么？快叫她过来，我要与她话。”
“去去去！人家那么美，可不会看上你这张黑脸。你给我安静坐着，别聒噪！”横了眼黑壮少年，脱脱转脸又笑眯眯地对着柔嘉招手。
云七挡在柔嘉身前早已看到了脱脱那几人，她冷着脸面瞥了一眼即转过头去叫那木善领路，带着柔嘉背对着脱脱走远了。
“啧啧！心眼！”对着云七的背影似笑非笑地骂了一句，脱脱冲着身旁的黑壮少年板着脸道，“兀格台！你看你这么瞪着她！这下把人家吓跑了吧？”
“阿姐...我就是觉着她好看......”兀格台从与脱脱一同玩耍长大，情同姐弟。他见脱脱不愉快了，吓得不敢再多话。
前来观看萨满大法师跳神祈福的贵族甚多，乌泱泱挤满了祭坛。就那几句话的功夫，脱脱已然寻不着云七和柔嘉的身影。一日忙碌又闹腾，待她再次见到那俩人时，已是傍晚篝火晚宴。
脱脱提着酒壶大喇喇来至柔嘉桌前，随意坐下了给柔嘉倒了满满一碗酒，笑着举碗道：“乐姐姐穿这身袍子没人不好看的！我脸上有光！来来来~~~你我干了这碗酒~~再去篝火那儿跳舞吧！赵妹妹我先干为敬！”
听着脱脱话语态，坐于柔嘉邻桌的云七心知脱脱已然多喝了酒。她暗自对柔嘉使了个眼色，随即接过柔嘉桌上那碗酒，对着脱脱道：“怎地不先给我倒酒？我不管，这碗酒我是喝定了！”言罢，仰头顺气，三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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