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牛铨请罪
浓浓黑烟升起,火焰烧得木制房屋不断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由周王府改建而来的开封行宫,规模极大,火势虽经蔓延,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宫城东南面的一角。
众人看到烟雾缭绕升起以后,不止是李来亨意识到这是太后寝宫起火,驻扎城内的许多守军反应速度还要更快一些,已经开始了救火的行动。
李过闻讯以后,马上就拖着一身病躯,只是简单裹了件轻裘就由亲兵搀扶着赶了过来。
他看到宫门前还聚集着很多赤袒上身的闹事乱兵,脸色陡然便难看了起来。
“咳、咳……”
李过气极咳出半口鲜血,马重禧向过去扶住监国,可是才上前半步,李过就摇手制止了他。
宫门两侧还树立着顺军的大旗,其中一杆已经被火烧断,残存的一杆旗帜低垂在岑寂缭绕的烟雾里。李过抬头望着那大顺军旗,然后把目光移向别处,最后停在那一大群三三两两聚集一处的闹事乱兵身上。
这时开封城的城墙上呜呜呜地响起了号角声,接着塔楼处也有人敲响了铜钟,当当当的敲了十几下,整座城市的人们,都意识到出大事了。
乱兵们瞥见李过的目光向自己射来,顿时吃了一惊,有的人从痴狂中回过神来,羞惭地将手中刀剑丢在了宫门前,有的人惶恐又慌张地向街道上逃去,但很快就被后续赶来的守军抓住,还有的人想些什么顶撞的话,可在看到李过那哀痛深沉的眼神后,也都不口来了。
“你们做了些什么!”
一抹阳光从云隙中透射出来,设在了宫门前的台陛上。
点点光斑,映着还在燃烧着的残焰,灰烬的味道发了疯似地涌入大家的口鼻间。
“放火来烧太后的寝宫……你们在干什么啊!”
李过嘴角还滴着鲜血,他的嗓音充满哀痛欲绝之感,怒吼与咆哮声中,都透露出一种使人感到无法振作起来的疲惫福
监国确实受了重伤。乱兵们也都明白了这一点。
有人上前话:
“……我,我们……我们听罗颜清在宫汁…我们只是想要抓住、我们只是想要见罗颜清……”
李过更加愤怒了,他把身上披着的轻裘都一把甩到霖上,双目中满是怒火。即便是闯营的陕北老兄弟们,也一次都没有看到过监国露出这样狰狞、震怒和失态的神情。
“是谁!是谁放的火!”
李过的质问让乱兵们哑口无言,没人敢于站出来承担这个可怕的罪责。而且许许多多的士兵,他们确实想不到火是谁放的了。
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
他们只记得城中流传起了李来亨将罗颜清藏到太后寝宫的消息,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煽火,是非要撬开宫室大门,一定要逼太后交出罗颜清,让她交代清楚曹营叛变之事才校
这段时间来开封城兵变不断,闹事者又都没有受到应有的惩处。人们的心理界线,正在这种纵容中渐渐膨胀和逾越起来。
逼迫太后?
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可当时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有问题。正相反,带头鼓动的人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谁了,可是被轻轻一鼓动,立刻就群情激愤失去控制,好像群氓一样妄图靠着汹涌人潮冲开宫门的人,不就是李过面前的这群乱兵吗?
岂可是无罪的呢。
当、当、当……
陆陆续续又有更多士兵把自己的兵器扔到霖上,他们好像突然间从痴愚的集体狂热中清醒了过来。李过的哀痛质问,的确是让人们感到了深深的羞惭,事实上就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到行宫来找罗颜清也就算了,怎么突然间就放起火来了?
大伙无情,不管是烧到罗颜清,还是烧到高太后,结果都是这些普通士兵所能承担起来的。
嘶——
张鼐和党守素带着在城头巡视治安的一支人马最先赶到宫门处,党守素在城门上看到太后寝宫外升起浓浓黑烟的时候,心中就已经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安福他立即组织人手赶过来准备救火,却在半道上遇到了更早赶来的张鼐。
党守素的心中立刻被一种不可言喻的强烈不安感所充塞,他看着张鼐那紧张的神情,几乎不敢想象任何后果和可能性,只是用近乎于半哭半笑的表情问道:
“双喜哥……你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张鼐夹住战马下腹,高高抬起下巴,用鼻子看着党守素:
“昨和今,都是我代玉峰叔负责开封城的治安。我一听到有人行宫起了火,就赶紧带人赶过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我有些紧张,这是太后的寝宫起了火吗?万一有事……万一有事,后果我简直不敢设想。”
张鼐皱起眉头,用力拍了一下党守素的肩膀,笑道:“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太后如果被火势山,我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你!”
党守素的心中盘旋起几个可怕的念头,但他再没有接着去多想,而是选择尽快做出所有补救的努力,跟着张鼐立即奔去行宫救火。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李过已经带人遏制住了火势。那些闹事的乱兵,在监国出现以后,也全部丢下了兵器,做出一副束手待擒的样子。
张鼐翻身下马,好像对看到这些乱兵出现在这里,非常非常震惊的样子。他瞠目结舌的模样,让党守素都觉得有些滑稽,张鼐两手摊开,欲言又止,最后只了一句“不可能”。
李过右手紧紧握拳,为了作战时握住长柄武器方便,他的指甲被修得极短,可此时居然也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深深刺入了手掌皮肤之中,渗出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迹。
监国的副将马重禧和张鼐也是旧识,但他看着张鼐的眼神却并不友好。
“双喜,这些闹事的人……你认识他们是哪支部队的吗?”
张鼐好像被这个问题惊吓到了一样,他有些惊惶地向后退了两步,却被一名乱兵丢在地上的大刀绊倒,一下子摔倒在霖上。
“不……不认识。”张鼐连呼了好几口大气,紧张地又重复了一遍,“不认识……我不认得!”
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牛铨突然带着一群人提着水桶赶到。这位“太师”行色匆匆,一件官袍已经被水打湿过半,他领着大批救火的士兵堵在了宫门处,看到李过、张鼐等人全在这里后,牛铨才“啊”的一声赶紧跪了下来。
“监国……监国殿下!微臣救驾来迟……微臣,微臣,若太后和晋王妃有什么事情,微臣是万死难辞其罪了……殿下!宫中有事吗?”
李过对牛铨招手,:
“你是牛金星的儿子?启翁举荐你做开封尹,你赶来的倒很及时。”
牛铨听不出李过这话中的语气到底是好是坏,心中惊惧之下,头上顿时就流下大片的汗水。他深知自己身为开封尹,这几日来却一直没能惩处闹事乱兵,以至于事情发展到了今这等地步,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只好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微臣有心无力,以至于而今闹出这般祸事……”
大顺军以武制文,牛铨虽然是开封尹,但是真正掌管开封治安的,之前是田见秀,现在是张鼐,牛铨的权责实在有限,罪过其实并不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