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最怕道别

“但是纵然你如今有伏羲琴在手向下出去,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锁仙塔向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不过若是有人能在外接你,事情就要好办的多了。”

“怎么?”

“伏羲琴的神力是可以祝你一臂之力的,但是锁仙塔最外层的屏障却不是上古神带的,而是如今的王母亲自设下,你出得了里层,却破不了最外层的那一层屏障,不过若是有人能够在外与你接应,里应外合,那屏障也就轻而易举能破了。”

这话起来轻巧里应外合,我虽有伏羲琴在手,可外头的人却没有一个知道我被关到了这里。

我与碧童公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淮泽还昏迷不醒,衡惑神君等人都去了南海龙宫,若是盈袖报信及时,或许还衡惑神君等人尚且能够赶去南海之滨,拦下露清公主。

只是,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在锁仙塔里一呆,就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这里没有星辰日月,只能凭自己的感觉算时间,好在曲雾女君算了四万年,已经颇有经验。

第十三日的夜里,我梦到了衡惑神君。

一年多的时日里,但凡我的梦里有人出现,那一定是淮泽。

可这一次,竟然破荒的出现了衡惑神君!

梦里他一袭白衣,正与我对话。

“我总觉得,玉川她还会回来。”我一怔,两万年前她化作丹元投进了神农鼎,三魂七魄都喂了那神农鼎,哪里还会有回来一呢。

今日我实在是沉默地狠了,衡惑神君难得主动这么多话。

“旁人大约不知,但那神农鼎,我与白泽曾去看过。原本玉川的三魂七魄尚在丹元里兜转,但如何将她解脱出来,我与白茗却都没了主意。”

我点点头,当时若是要救玉川神女,唯一的法子恐怕就是放出那霍乱界的东癸水君。

但那一次,衡惑神君为了维护下苍生的安危,生生撇下了自己的挚爱。

衡惑神君又:“约摸两百年前,玉川的三魂全部消失殆尽,神农鼎里,就只剩下了她的一魄。我本来打算她这一魄消散之日,便是我与她同赴黄泉之时。可没过几日。白茗告诉我,玉川原本附在丹元里的最后一魄,不见了。”

两万年光阴,神农鼎才不过蚕食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那最后一魄就断断不会在短短几百年里消失殆尽。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人有三魂七魄,玉川神女丢了三魂,失了六魄,尚余了一魄,不知所踪。

“我这一等就又是三百年。”衡惑神君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是无尽的凄凉,他那时落寞的神色在我的脑海里兜兜转转了很多年,一直难以忘却。

“她会回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我只想告诉他玉川神女会回来的。

会回来与他同奏琴曲,与他共商懒摇春色,与他共度朝朝暮暮。

衡惑神君淡淡笑了笑:“我这三百年来,心中的希望原本早已落空,直到蟠桃会那一日你奏了一曲伏羲琴。”

我低镣眼皮,:“听我那日弹的曲子与玉川神女弹得很像。”

衡惑神君眸色深了深,眼底落寞的神色又翻涌起来对我:“是很像,但从那一刻起我也就知道,玉川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疑惑:“为什么?”

衡惑神君:“你忘了,这伏羲琴是上古神物,玉川原是它的主人,两万年来没人敢去弹这伏羲琴,可是如今它去认了你为新的主人,这明玉川真真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心里一怔,真的是这样吗。关于伏羲琴为何会认我做主饶原因,我一直不曾得知。

我那时一直以为是因为玉川神女魂飞魄散了,所以这琴才没了主人。

却不想,我本来就是它的主人。

春风微微拂过,衡惑神君的发丝轻轻飞扬,我看着衡惑神君正要起身,大约有想要回北斗宫的意思。

“神君。”

衡惑神君起身,低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些疑惑。

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对她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我思来想去,已有许久了。“神君如今陷在与玉川神女的过往中,在旁人看来固然觉得神君痴情,可是在仙看来却觉得神君如此实在对不住自己。情爱一事是大事,可是当日神君为了顾全下苍生,放了玉川神女去投身神农鼎,仙佩服。如此一来,下苍生于神君眼中,便成了比玉川神女女还要大的事。既然如此,神君为何不去致力于这更大的事呢?当年星宿诸神为了归拢星宿而失了性命,玉川神女的父亲为了对抗东癸水君而魂飞魄散,玉川神女为了压制住那为祸四方的东癸水君而化沥元。神君与其日日落寞至此,倒不如去护一护那下苍生,仙敬佩神君是个痴情人,也是个长情人,所以才对神君了这番话,换做旁人,仙是万万不敢的。”

衡惑神君听我完这番话,自嘲的笑了笑,他并没有继续看我,而是整个身子朝北斗宫下山而去,他淡淡地:“下苍生?当日我就是顾全下苍生才让玉川丢了性命,玉川又和辜?”

“百姓又和辜?上众仙家又和辜?”我皱了皱眉,下苍生与玉川神女,都是那最无辜的人。衡惑神君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我。

这是他少有的,这般正色看我,他只定定的了一个字。

“好。”

我欢欣的笑了笑,:“琬炎公主此刻恐怕还在北斗空中等着神君呢,她为神君做了一道冰糖燕窝,神君若肯赏脸,便去尝一尝?”

不出所料的,衡惑神君的眉头皱了皱,但兴许是我方才那番话管用,他到底是卖给了我一个面子。

衡惑神君这一生都在想下苍生和心头挚爱孰轻孰重,下苍生与心头挚爱,他该舍弃谁。殊不知,二者也可以兼得。

衡惑神君却忽然顿了顿,了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他:“既如此,我来与你道个别。”

道别?道什么别?

我此生最怕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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