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疯子
“哦?竟有此事!”刘垣冽大加赞叹,“我也曾听师父过韩师妹,韩大侠的女儿,资真是万里挑一。据在未入千羽林时,就已经学习过韩大侠所有的独门法术,韩大侠曾笑言,若他只以二成功力与女儿相比,只怕胜负未知!唉,她生下来就是才,运气自然远超凡人了,我们凡人就不必去比较了——涟漪,你看,青罗城是否能比得上长晖城呢?”
“足够繁华,却也有些诡异。长晖城因有千羽林的荫蔽才繁华安宁,这青罗城凭什么呢?再色已晚,街上不该这么多人吧。”
“的也是啊。光化日之下,这青罗城凭什么坦坦荡荡地繁华呢?”
两人沉思一会儿,不约而同相视一笑,似乎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既无正道庇佑,又不似剑丹城那般以绝世技艺闻名于世,却也能繁华如斯,只怕和邪道脱不了干系。”刘垣冽挑明了话头,“我们不知道邪道在何方,但魏府如此嚣张跋扈,若青罗城是邪道的地盘,魏府老爷魏肖则多半与邪道有联系,不如我们一路玩过去,然后到魏府瞧瞧?”
“正合我意。”林涟漪脸上无丝毫惧怕,反倒兴奋期待。
刘垣冽奇道:“你这丫头,不曾修炼不曾得道,竟然丝毫不惧怕。若是哪日修炼了门法术,岂不是要直捣庭了?”
“怕什么?难道你会扔下我不管吗?”林涟漪有恃无恐,脱口而出。
“很好!方才还有些犹豫,你这番话倒叫我不得不去了!”刘垣冽又看了看淑儿,“淑儿呢?会害怕吗?”
“有我……不是有我们的正道大侠刘垣冽在吗!”林涟漪险些高忻漏嘴,惊险之下低头看了看淑儿。淑儿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至少也是主人林涟漪的话,抬头与她相视,虽有害怕更多的却是信赖。
既定主意,二人加上淑儿,在青罗城中晃悠着前往魏府。当然,途中免不了刘大侠仗义出手,夜宵几份。
刘垣冽从路人那里打听到,魏府家大业大,位于青罗城正中,魏府老爷魏肖嚣张跋扈过甚,城中无人敢招惹之,然并未听他与邪道有什么关系。至于青罗城为何如此繁华,却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两冉魏府附近时,发现人越来越少,很觉奇怪,既是青罗城中心,为何人反而少了呢?看来这魏府确实奇怪。
不过二人自然不怕这样幽静的街巷,刘垣冽轻轻道:“走后门。”林涟漪应了一声,随他前往另一个方向。
然出乎二人意料,忽然一声哈欠声在背后响起,二人一惊,猛然回头,严加戒备,发现竟有个男子鬼魅般出现在他们方才所站之地。
那人看上去约莫四五十的年纪,银霜浮乌发,乌衣缀银边。腰别酒葫芦,脚踢稻草鞋。眉浓须短,疯癫酩酊,手舞足蹈,举止无常。
这看上去不过是个疯子,但林涟漪、刘垣冽岂会认为他是个疯子?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个修炼了几年的人背后,这份道行定非常人所有,便是稍稍有些道行的人也不能的。他一声哈欠又如此随意淡定,似乎完全不把他二人放在眼里,多半是个隐世高人了。
那人却不顾林涟漪、刘垣冽充满敌意和心的目光,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因为醉酒而步履不稳,几次几近跌倒,后来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林涟漪、刘垣冽相视一眼,不知对方玩的是什么把戏。
随后,却见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木舌铜铃,高举在半空,摇椅晃间,木舌铜铃清脆的声音悠扬在整个街巷,如一千一万篇诗歌,开花结果在每一寸光阴、每一个人间,纷飞在深闺的呢喃和唱响在大漠的民谣同时响起,南疆蛮荒地方的蓊郁和极北千山的冷雪一起舞动。
这是人类的世界!
刹那寂静,唯有木舌铜铃如某日喷发的朝阳一般涌动着人类的光辉奇迹,它在大地上漫延,生生不息。
“风云际会,旷古传奇,鬼神不测人间。彼岸火照,亦沉沦、烟雨朦胧繁华醉!”
那人兴奋得高歌起来,伴着木舌铜铃涤荡亿万年的风雨之声,随口一篇上阙,拙朴粗犷却又暗含人间冷暖的歌声穿透了一条街巷,像落叶般在风雨铃音中魔舞,疯狂书写下草书的词篇,
“圣土一盏,镜中葬花,飞思难觅佳音。邈无垠,水起涟漪,浩瀚终起惊涛。鸟入渊,鱼入林,岂不知乾坤亦有逆?”
那人言语越发狂妄放纵,笑容越大疯癫,似乎还带着些得意自豪。下阙戛然而止,那人似乎也累了,渐渐放慢了晃动木舌铜铃的速度,后来索性抓着木舌铜铃整只手倒到地上。
“叮……”木舌铜铃撞到地面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风雨铃声仍在街巷里回荡,只是渐渐开始轻了。
那人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猛的连灌几口酒,直到葫芦里一滴不剩。“咕噜咕噜”下肚的那几声,被林涟漪、刘垣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风雨铃声已经多半如落叶沉淀在树下了。
他无力地轻轻把酒葫芦正放在地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到身边的木舌铜铃,搓了搓,风雨铃声重又飘起,充盈在整条街巷。
他勉强振奋起精神,接着高歌道:“宇宙一尘埃,落定时、朗州太平笑嫣然。”
曲终。
风雨铃声,幽幽叹息。
词歌余音,绕梁几圈,才恋恋不舍地随着千古铃声散去。黑夜里的空气渐渐寂静下来,墨一样的黑,魔一样的癫狂。
林涟漪痴然。
刘垣冽亦痴然,但终究早些清醒过来,满面敬畏地望着地上摊相极不好看的——疯子。
他的确是个疯子,疯癫痴醉与狂妄写满了他的脸面,他痴醉而笑的时候,连越发明显的几条皱纹里也都是狂妄的味道。
这个人,到底是何处而来?
刘垣冽沉思而无果,无意间看向身边的林涟漪,见她仍沉迷在方才的词歌铃音中,不禁紧张,忙轻唤她几声:“丫头?丫头?涟漪?林涟漪?”
林涟漪神思游离,突然被刘垣冽唤醒,朝他笑了笑。
“没事吧?”刘垣冽看了看那疯子,又看向她。
林涟漪摇摇头,轻轻道:“无事。”
两人又一起望向那疯子,心头都是敬意,再没列意。这样的高人,怎么有兴趣来逗弄两个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