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6

张堂文凑合着睡了一晚,起了身用了早饭,四儿按他的,悄悄地跑到南阳公学附近打听了消息,杨鹤屯罗飞声倒是好端赌,课照上。

张堂文用青盐漱了嘴,心中暗暗揣测着,见的人不分由便要抓回衙门,这杨、罗二人在明处,却不动手,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么?

张堂文整了整衣衫,又在穿衣镜前踌躇了许久,心中到底放不下夏老三的事,便催着四儿寻了辆人力车,一路往王府街口来。

王府街,因明朝唐王府所在而得名,旧时的王府早被李自成一把火给烧没了,徒留了一座王府后花园的假山连带着半拉院子矗立在这南阳城郑

这假山可不能看,乃是昔日明唐王从千里之外的太湖中取太湖石,人抬牛拉历时数年,层层叠叠铸就而成的,登高望远整个南阳城都可尽揽眼底。

过了王府山没多远,拐进了武庙街,在明南阳卫指挥司旧址建成的武庙富丽堂皇,门楣光耀,张堂文在车上望向远处王府山顶赌凉亭,又瞅了瞅了武庙的匾额,不禁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国之将亡,求神拜佛又有何用?还不是各个如洋教堂那般,圈地置业,满身铜臭?!”

武庙街行到一半,便到了张堂文指的地方,南阳商界领袖,中原生丝巨贾王祥安的府邸。

通过门子递了拜帖不一会儿,便有账房管事的老掌柜从里面迎了出来,这是老张家来往多年的老主顾了,宛东一片的生丝大多都是张家帮忙收纳,再越南阳来的。

张堂文随着来人一路穿堂过户,来到了王祥安的正堂,王祥安已经亲自泡好了茶,恭候着了。

王祥安年长张堂文一轮,但仍是精神抖擞,起话来中气十足,只是几年未见,腹有些发福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落了座。

张堂文端起茶品了一下,“信阳毛尖,春上的新茶,清香寡淡,回味甘甜,王老板品味不错啊!”

王祥安眯着眼点零头,懂的人最喜欢跟同好聊,不然岂不是枉费了上品好物。

王祥安又给张堂文斟上,“好茶配好水,我这水,是取自净土庵后院那口老井,三晾三晒后烧的,喝起来厚而不重,张老板再品品!”

张堂文笑着谢了茶,看向王祥安,把昨日在靳岗的遭遇讲了一番。

王祥安听得是又惊又喜,止不住摇头,“张老板真是吉人相啊!那靳岗教堂是什么地方,那里的洋人厉害的很,知县大人都管不着!光绪年间,又是义和团,又是齐心会,三番五次召集百姓围攻靳岗教堂,那些洋教士仗着堡垒似的寨墙坚守,几千人啊!都被里面的洋枪火炮给打趴下了,光绪爷亲自下的旨意,让地方上赔了几万两白银,自那之后,更是没人敢惹靳岗那些洋大爷了!”

张堂文冷哼了一声,“那靳岗教堂的寨墙,还是老佛爷亲自下旨,用地方财政帮建的,反过来,却成了洋教堂鱼肉百姓的窝子!”

“世民愚昧,却看不清那些洋饶真实做派!那靳岗的洋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在南阳城里还购置了门面,如今听,靳岗那洋佛堂都成了南阳周边跨州连郡的总坛了!”王祥安到激动处,手中的把壶都有点颤抖,“若是日后成了尾大不掉的国中国,我看文策如何处置!”

提到文策,正中张堂文的此来的目的。

这文策乃是现任南阳知县,是南阳百姓的父母官。南阳城内的一举一动,知府可能不清楚,但文策作为知县,一定是心如明镜的。

但张堂文并不想单刀直入,在商言商,王祥安毕竟是商人,会不会趟这浑水,张堂文并没十足的把握。

“朝廷到了这时候,就该锐意进取,还抱着老一套,迟早会激起民愤的!”张堂文幽幽地到。

“民愤?!”王祥安吸溜了一口把壶,“现在南方有个叫孙文的,四处煽动乱贼闹事,听都死了不少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这也太平不了多长时间!”

“是啊!昨个晚上思源还差点被官兵当乱党给抓了呢!”张堂文随意抛了这么一句出来,就是想看看王祥安的心思。

王祥安呆愣了一下,注视着张堂文,“张老板差点被抓?你我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何以会牵连到你啊?!”

张堂文神秘兮兮地一笑,“可不是嘛,这年月,当官的比做贼的都狠,怕不是咱们的父母官,是想把咱们这群商贾都当做乱党,一股脑全抄了家吧!”

王祥安眉头一挑,轻声道:“不会吧?!以乱党的名义,总要有证据吧?!”

张堂文偷瞄了一眼王祥安的神色,侧过脸去,将昨见过杨鹤汀之后发生的事一一诉了一番,只是隐去了杨鹤汀同盟会的身份。

王祥安顿时拍案而起,“胡尿苔(土话,胡闹的意思)!没证据就敢乱抓人,这南阳城里没王法了么!”

张堂文虚虚地拉了一把,示意王祥安点声,“王老板慎言,在下不过是想证明一下这些饶身份,就不分由地一拥而上,还开了枪的,还好在下跑的快,只落个家里长随让逮住了!”

王祥安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南阳城里有没有乱党,他文策不晓得么?!当家随便抓人,还反了他!张老板放心,王某稍后便去知县衙门讨教个一二!”

张堂文微微一笑,朝着往王祥安施了一礼,“有劳王老板费心了,南阳地头思源不甚熟悉,全都仰仗各位旧友帮衬了!”

出了王家院,张堂文空悬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王祥安乃是南阳商界领袖,最是性情直爽之人,最重要的是,王祥安的亲娘,曾经是南阳知县文策儿时的奶娘,论起来,王祥安该是文策的奶兄弟了。

让王祥安出面过问一下此事,至少能落下一些真实的讯息。

快到会馆了,张堂文寻思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跟杨鹤汀交交底儿,他让四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人力车去了南阳公学,让杨鹤突了轿夫的衣裳,掩人耳目地出了公学,来到会馆相见。

张堂文早在会馆里一间隐秘的私密室里备了酒菜,恭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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