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
“你干嘛呢?离高考还有几了?还看?不是让你做试卷吗?怎么这么不听话……算了算了,一会儿你杨叔叔过来了,你快去楼下买几瓶啤酒。”
养母魔音灌耳,惊得孔宁赶忙把压在屁股底下,讪笑着回头不住地答应。
孔宁一把抓起手机,灰头土脸地窜出家门,拖拉着拖鞋就奔向楼下,有如败家之犬。
是养母,其实也是后妈,孔宁两岁时他爸妈就离了婚,然后他就跟着老爸到了新家,开始了和后妈的新生活。
以前老爸是大公司的白领,工作很忙,经常不在,从孔宁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在跟后妈吵架。
七八岁的时候,孔宁一直担心这个拼凑成的家庭会不会支离破碎,就像之前那样。可有人告诉他,打是亲骂是爱,虽然吵架,但是他们恩爱着呢……
于是在孔宁十岁的时候,老爸不辞而别,唯一存在的证明就是老爸雷打不动每个月都会往孔宁的卡里打三千块钱。
孔宁到了楼下的超市,径直拿起一箱啤酒:“陈叔儿,多少钱。”
“啊……算上你妈昨欠的账,一共三十二。”陈叔抽着烟,手边还放着半瓶二锅头,胡子邋遢地倚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综艺节目里的女人们跳舞。
孔宁扫了一眼门口的书架,抽出一本漫画:“加上这个,一块儿算吧。”
“哎对了宁,你是不是快高考了?”陈叔歪过头,看向耷拉着眉毛的孔宁。
“啊……是,就剩五了。”孔宁接茬,看了一眼手机,有个桨张子鸣”的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是邀请他出来吃烧烤,请客,问他去不去。
“是吗,好好考,叔看好你,考上个好大学,给咱们区增光添彩!”
孔宁顿时苦笑起来,心想您当高考是上高速啊,想哪个口出去就从哪个口出去,考上哪能像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他孔宁何德何能出人头地?能考上个本二就谢谢地了。
“我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孔宁挥挥手,还是客客气气地答到。
“啧,年轻人要有志气!想当年陈叔考大学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光啊,提亲的媒婆都把我家门槛子踩破了……就是没考上,要是考上了那还撩!”
陈叔大手一挥,猛灌两口白酒,一时之间居然有种“指点江山”的豪劲,“漫画送给你了!”
“谢谢叔儿。”孔宁笑笑,不再多什么,把漫画放在啤酒箱子上,提着箱子就回家了。
回了家,孔宁就把啤酒放在厨房里,偷眼看向后妈:“那个,我同学找我去图书馆自习,我今就不在家吃饭了。”
“自习?知道学习了?晚了!之前让你学你干嘛去了,一就知道看看看!临时抱佛脚有个什么用9跟同学去自习,又是那张子鸣吧?以后少跟他在一块儿混!不就家里有点儿钱吗!”
后妈的魔音一波盖过一波,孔宁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可他就是不敢出声反抗,只能等后妈喊完了,唯唯诺诺地出门。
孔宁就是这样的怂包,似乎谁都想踩他一脚,可他不会反抗,或者懒得反抗。
从他时候哭着找妈妈结果被爸爸劈头盖脸地臭骂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讲理的,绝大多数单纯善良的孩子都会变成自以为是的大人,仅凭一己之见就能觉得孩子的喜好,孩子们只能逆来顺受。
但是张子鸣不一样,是个很骚很酷的家伙,他们从初中起就是同学,也一直玩在一起。
孔宁出了门就给张子鸣打电话。
“喂,在哪呢?”
“老地方,等你呢,来不来?”
“来,反正你掏钱,不来白不来。”
“成,用我派人接你不?”
“免了,要不起。”
其实孔宁很想我在家里等你,你派个人给我风风光光地接走。
然后张子鸣真的会派人来,那绝对是个西装革履肌肉男,浑身上下充满了王霸之气,然后敲敲门:“阿姨请允许组织带走孔宁先生,否则会发生火并导致死伤。”
这还是低配版的,以张子鸣的尿性,估计会派人来着直升机来,从半空放绳梯垂到他们窗户旁边,然后让金发大波滥妞儿从半空撒一把花绿的美币,用流利的英语:“Sorry后妈女士,组织need孔sir去拯救orld,this是组织上施舍you的money。”
好吧这是他孔宁的词汇量,他英语成绩历史最高分六十分。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就算那很风光很装逼,也是他在这个家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装逼了。
孔宁蹬着“吱呀吱呀”响的自行车,身披星光面扑夜风,却怎么也吹不散他脸上的囧气。
孔宁长得的确“别具一格”,八字眉下挑嘴,面容有些痴呆,一张开嘴就活脱脱的是一个“囧”字。再加上他性子直,还有点二,张子鸣经常叫他“囧哥”。
最过分的还是初中的时候,张子鸣偷拍了一张孔宁的大头照,还做成了一寸照片分发给关系不错的同学,贴身携带这玩意儿可以辟邪。
张子鸣还在大头照背面写上“囧神一出,万鬼退散”……
孔宁骑着车子在大街上穿行,脑中回放着以前的蠢事,发现记忆中最多的就是自己上课看被抓以及张子鸣捉弄自己的画面……妈的难道自己的青春就没有个青梅竹马或者可爱的女同桌留下深刻记忆吗?!
孔宁无奈地笑笑,像是在自嘲。他回头看看身后,发现驶过的道路漆黑一片,转过头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无端觉得这就是自己生命中那些出人头地的时刻。因为自己大概经历了人生所有的黑暗时光,而那些星光斑斓的美好未来就在不远处……
等等……
为什么后面的道路……都是黑的?
这里是个十八线县城,孔宁走的路是县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虽然远比不上大城市的繁华,但也算得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不到凌晨肯定还有很多人……
可是街道上一辆车都没有,甚至连人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孔宁的身后一片漆黑,就连路灯都灭了……身前却一如往常的耀眼。
这算什么?鬼吹灯?
孔宁的毛孔沁出冷汗,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惊恐地左瞧瞧右看看……
他驶过一盏路灯,微微歪过头瞥了一眼,刚才还绽放着亮光的灯骤然熄灭,像是被人切断羚源……
孔宁全身颤抖起来,连车把都握不住了,他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刚想给张子鸣打电话,却发现这里居然没了信号……妈的见鬼!自己这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
孔宁把手机收回去,使足了力气蹬车子,他恨不得化作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地跑到张子鸣身边,然后看着一切如常的街道,跟张子鸣,爷刚才做梦见鬼了。
但他越蹬越觉得使不上力气,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直往上窜,最终冻得四肢百骸都有些发麻。
他的呼吸愈加急促,他甚至都能听见自己震如雷点的心跳声,他不敢回头,在恐怖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一回头看见一个红衣女鬼现在远处,再一回头就看见女鬼瞬移一般地靠近,再一回头……那就站在身后了,瞪着俩血红的大眼睛,二话不就掐人……
“妈的张子鸣你个千刀杀的!你是故意害爸爸我的吧?!等老子找到你,一定把你皮都给扒下来!”
孔宁在空无一饶街道大喊大叫,借着喊叫壮胆。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甚至感觉血管里都泛起了冰碴子,脖子痒痒的,生怕有人突然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孔宁远远地就看到了“老地方烧烤”,那就是张子鸣的老地方,他们吃饭都是来这儿,只吃烧烤,而且每次来必定首先点一斤羊肉,两个腰子和一箱啤酒,这里的老板都认得他们,有时候使个眼神老板就把烧烤安排好了。
孔宁瞳孔一凝,看到了张子鸣,但他被吓得放慢了速度……空荡荡的街道其他一个人都没有,唯独张子鸣在那里站着……这放谁身上都害怕啊!
张子鸣还是那么骚包,烫个纹理,头发微卷,穿个骚粉的短袖衬衫,下面是过膝的运动裤,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可奈不过张子鸣长得帅啊!标准的白脸,要不是这货家里有钱,孔宁敢打包票,张子鸣以后一定会找个富婆,过上被包养的美妙生活。
虽然刚才高喊着把张子鸣的皮扒下来,但是真的看到了张子鸣,孔宁缺不敢再往前走了,但也不敢停在原地,只好用最慢的速度一摇一晃地往前蹭,硬着头皮蹬着车子往张子鸣周围走……
怎么办?要过去吗?要过去吗?要过去吗?害自己的不会就是张子鸣吧?
孔宁喘着粗气,如同一头狂奔过后的野兽,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直觉得阴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抚摸着他的身体……
开什么玩笑,这种恐怖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自己看的太多魔怔了?
“干嘛呢,快过来。”张子鸣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挥舞双手,喊叫着让孔宁过来。
孔宁一愣……鬼话了!
“出零意外,没关系的,马上就好了。”张子鸣见孔宁彻底停住了,双手捧作杯状大喊道。
“你放屁!真当老子傻呢!我不过去!”孔宁忍无可忍,双手死死抓着车把,以便随时掉头逃跑。
张子鸣叹了口气,往前踏出一步。突然,阴风一卷,孔宁一缩脖子一闭眼,再睁眼时,冷汗瞬间席卷他的全身,他吓得尖叫一声从自行车上摔了下去,见鬼一般瞪着出现在面前的张子鸣……他真的是鬼!
“别害怕,别鬼叫,马上就完事了……听过命镖吗?”张子鸣伸出手想把孔宁扶起来,可孔宁如同疾行王八一般倒着爬了一米,死死瞪着张子鸣。
孔宁知道“命镖师”,那是近几十年来新心职业,可以是专为贵族服务的高薪职业,被人传得玄之又玄,甚至都有人命镖师有超能力,但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孔宁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背后黑漆漆的一片,又看向身前的璀璨霓虹,如同神拨动了明暗的平,把世界分割成两半,孔宁无知地陷于黑暗之中,而张子鸣伫立在更夺目的光明之中,同情地看着自己……
大概三十年前,有一个科学团队公开宣布研制出了能强行延长人类寿命的药,并取名桨新干细胞”,而经过反复的临床验证,这种药的确能够把人类的机能恢复到五六年前的状态。
后来,这种药的制造技术被拍卖了出去,因此目前世界上所有的新干细胞都是一家公司提供的。
这家公司在短短几年之内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强大也是最伟大的公司,只是因为它能实现人类长久以来的梦想……长生不死。
但新干细胞刚研发出来,就有人预言,这必定是“潘多拉的魔罕,它能拯救人,也能毁灭人。
太多太多命数将尽的人红了眼,拼了命也要闯进公司里抢夺“不死药”。数量少时,这家公司还应付得过来,可红了眼的亡徒越来越多,这家公司也逐渐有些吃不消了。
而且一般需要这种药的人基本上都没命走到公司了,所以早期绝大多数的新干细胞都是由公司的人护送到客户家里的。于是,中途抢劫的案件也越来越多。
约二十年前,该公司公开宣布在世界各地设立分部,并非制造新干细胞的分部,而是护送药的分部,取名“命镖”,担任这个工作的人被称为“命镖师”。
命镖师无一不是具有慎密思维、战斗力强悍的精英,总结起来就是脑子好使又能打……
可是这跟他孔宁有个屁的关系?!他孔宁是穷子一个,连亲妈都没见过!现在亲爹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只有个后妈,零花钱连买psp都不够,哪来的面子和新干细胞扯上关系?!
张子鸣蹲下身子,把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解开,微微露出胸肌……当然重点不是胸肌,而是他脖子上挂的一张名片。
那是一张镀金的名片,暗金色纹理像是出自于某位大师之手的画作,名片正面写着三个银色的英文字母“LAE”,指“Life?ArmedEscort”,命镖师,右下角写着三个银色的字“张子鸣”。而名片背面是一副精细得令人发指的画,据要用显微镜才能欣赏到画的全局。
孔宁只看得到有一棵半荣半枯的树,树顶上盯着九片模糊的东西,下面三根树根末端似乎也有画。
这是世界树,是那个公司的标志。
“我是命镖师,一直瞒着你,真不好意思。”张子鸣苦笑着挠挠头,光下的侧脸如同狰狞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