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6章 有朝一日 3
北漠瑶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而又轻缓,苏情知道,是他的爱人打来的,大概是在“金碧辉煌”里等他这么久,看他还没过来,问问情况。
北漠瑶挂了电话,又骂了苏情两句,转身离开了。
“金碧辉煌”门口每个过往的人,都会往苏情身上扫一眼,她仿佛感觉不到一般,愣愣的冲着秦嘉言刚刚站着回头望自己的地方继续看了好大会儿,直到门童实在看不下去,凑上前又一次询问,她才慢慢的收回了视线,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酸疼,也没理会门童的的关心,木然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街边。
苏情抬起手拦出租车时,才发现掌心被自己掐的出了血,她盯着那一抹红,怔了怔,然后有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她拉开门,坐进车里,告诉了师傅地址。
车子驶动,她盯着窗外迷离的夜色,视线渐变模糊。
早在很多年前,他和她就已经一刀两断了,这是她再清楚不过的事实,直到如今重逢后,她才知道,他和她岂是一刀两断这般简单?他和她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早已不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车子停稳在顾余生的别墅门口很久,坐在后车座上的秦嘉言都没下车的意思。
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司机第三次提高声调出声:“秦先生,到了。”
秦嘉言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冲着司机“嗯”了一声,在座位上又僵坐了起来,就在司机正准备第四次提醒他时,秦嘉言伸出手拉开了车门,慢条斯理的下了车,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进了别墅院里。
拉开屋门,在玄关处换完鞋,拐进客厅时,才发现秦芷爱还没睡觉,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因为天晚了,尽管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秦芷爱还是有些怕吵到了入睡的家人,将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小。
她看到秦嘉言回来,转头望了一眼秦嘉言,出声问:“要吃宵夜吗?”
秦嘉言脱掉西装外套,扯掉领带,冲着秦芷爱摇了摇头,回了句“不了”,然后坐在了沙发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楔生有点拉肚子,刚刚把我吵醒了,现在睡不着了。”秦芷爱从桌子上,拿了一袋松子,拆开,往秦嘉言面前递了一下,看他摇头表示不吃,便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嗑一边闲聊般的开了口:“你昨天跟林家小姐见面,感觉怎么样?”
随着秦芷爱的问话,秦嘉言的脑海里晃过苏情的身影,紧接着她今晚被她丈夫打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他眼前闪过。
“怎么不说话呢?”秦芷爱看秦嘉言沉默不语,又开口问。
秦嘉言回神:“还好。”
“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每次都没后戏。”秦芷爱埋怨了一句:“要不把半城哥家的小表妹介绍给你?你见过的,长得挺漂亮,军护出身。”
易果果……秦嘉言是有几分印象的,长的的确很漂亮,性格也很开朗,但他还是晃了晃脑袋:“算了吧。”
“嘉言,你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吧,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高中同学上个月有一个都二婚了吧?人家都娶了两次老婆了……”
秦嘉言知道秦芷爱接下来肯定是一连串的吐槽,他下意识地拎了衣服,准备起身上楼去洗澡,结果人还没站起来,秦芷爱先揪住了他的袖子:“你给我坐下,我还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
秦嘉言看秦芷爱神情透着几分认真,没动了。
“嘉言,你还记得我们父亲刚走后,母亲住院,掏不起医药费险些被赶出医院时,有人给捐了二十万医药费那事吗?”
当然记得。
秦嘉言毫不迟疑的点头。
对于当时秦家的处境来说,那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
若是没有那笔钱,秦嘉言想,自己或许已经辍学了若是没有那笔钱,母亲或许真的被赶出医院,说不定因为治疗不及时就此跟着父亲走了若是没有那笔钱,姐姐也许那个时候真的会做出一些后悔终身的事,然后她就不会等到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姐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收获到美好的爱情和和睦的家庭
那笔钱,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真的是救命钱,也是挽救他一家人人生的一笔钱。
“这些年,母亲一直都惦记着那笔钱是谁捐的,上个月,母亲住院时,就提到了这事,说以前我们没本事也无从查起,现在不一样了,能查了,叮嘱我去查一查,然后我就告诉了你姐夫,你姐夫这不今天晚上回来时,给我说,他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因为时间太远了,那时候的留档资料又不全,有点费劲,不过他会想其他办法,说是查出来的希望很大,母亲听到后很高兴,说是知道是谁了,一定要亲自当面去感谢,我告诉你这些,不只是让你知道我们再找当年帮助我们的人,还为了提醒你,最近这段时间,别把档期安排的特别满,万一什么时候需要你陪母亲外出,到时候抽不开身。”
“我知道了,姐。”顿了顿,秦嘉言又说:“时间不早了,姐,你早点休息。”
秦芷爱笑着“嗯”了声,随后又望向了秦嘉言,接着说正事之前的话,又开了口:“嘉言,你跟你二婚的同学最近见过面吗?是不是见面后,觉得自己特别丢人”
秦嘉言起身,上楼。
关上门,秦嘉言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很想入眠,可怎么都睡不着。
从昨天猝不及防的重逢她后,这是他第二晚失眠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遇见她了。
当初她嫁的那么好,他一直以为再重逢,他看到的她,肯定是一副华贵精致的模样,过得锦衣玉食,说不定还会抱着一个孝子,她温柔的让孩子喊他“叔叔”。
可他没想到,昨天在咖啡厅里,她和林甜甜现在明明是一家人,林甜甜一身名牌,而她身上的衣服袖口处旧的都磨出了毛球,而且她还瘦了很多,仿佛风一吹,她就会倒下一般。
原来,她并不像是他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她牺牲了他,牺牲了他们的爱情,却还把自己过得那么糟糕。
那一瞬,他胸膛里被说不出来的愤怒所覆盖,所以在洗手间,她喊住他时,他忍不住对她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他以为,她充其量就是因为出身不好,嫁进富贵人家不受待见,但他没想到,今晚在“金碧辉煌”的门口,他竟然会看到她被她丈夫拳打脚踢的一幕。
那一刻,他恨极了也怒极了。
恨她当初为钱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怒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待她。
若不是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他怕是早就冲上前,狠狠地将那个男人按倒在地上,往死里打了。
可他不能,确切的说,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那样做了,这些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感情,就那么决堤爆发了。
他怕自己那样做了,会不顾道德不顾她背后的家庭,义无反顾的就那么拉着她身败名裂的跟他走。
秦嘉言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噎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是真的很想让她过得好,哪怕她这一生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联。
可是,知道吗?他是她不要的人,她现在过得这般不好,他都没有资格走上前给她好。
毕竟,当年她离开他时,把话说得那么绝情那么清楚——
“秦嘉言,我苏情将来过得是好是坏,都和你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
……
连续两天两次偶遇苏情,就像是老天爷给开的玩笑一般,开过后老天爷大概是觉得无聊,就没在秦嘉言和苏情的身上做文章了,他和她就如同过去的那些年一样,彼此在彼此的生命里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和苏情的再次偶遇,的确是在秦嘉言的生命里掀起了波涛骇浪,不过他终究不再是年少时的他,为她黯淡为她失魂,他已三十岁,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再痛再煎熬的难过也都是深埋于心底,所以他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区别,照旧忙工作,被催婚,实在承受不住时被迫去相亲。
前段时间采访时,秦嘉言的工作敲告一段落,这段时间并非那么忙,但偶尔晚上还是有些饭局要参加。
今晚的饭局,是临时决定的,当时他人在郊区,接到电话后,就匆匆的往城里赶,勉勉强强准点抵达了北京大饭店。
这些年,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大多数饭局都是安排在北京大饭店,所以饭店经理都熟悉了他,看他进来,没等他问,立刻就迎上来开了口:“秦先生,您是要到1208房间的吧?我带您去。”
秦嘉言点头,温和的说了声:“谢谢。”
踏进电梯,饭店经理帮忙按了楼层,电梯上行,在抵达8层时,停了下来。
进来了一男一女,饭店经理抬起手关门时,秦嘉言的视线不经意的瞥见正对面门半掩着的包厢里的场景。
尽管秦嘉言只是一扫而过了背影,可他还是认出正背对着他的那个熟悉身影是苏情。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伸出手,拦住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
手背电梯门硬生生的夹住,尖锐的疼痛蔓延至他的全身。
饭店经理急忙按了开键,“秦先生,您没事吧?”
秦嘉言仿佛没听见酒店经理的话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包厢里的场景。
苏情被一个男人一手抓着头发,脸高高的昂起面向天花板,另一只手拿着一瓶满当当的红酒,正往里面生灌。
尽管那个男人背对着秦嘉言,但他从身形上可以辨认出那是苏情的丈夫北漠瑶。
虽然北漠瑶控着苏情的脑袋,可她微微挣扎时,还是有很多红酒洒了出来,落在她身上的白裙上,绽放出一朵一朵绯色的花。
秦嘉言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疼的他根本感觉不到手上被夹伤的痛。
“秦先生?您还好吧?”饭店经理看秦嘉言一手挡着电梯,纹丝不动的沉默站着,忍不住再次出声问。
秦嘉言眼皮微动了动,盯着苏情的身影静看了几秒钟,淡淡的回了句“我没事”,然后就收回了手。
饭店经理重新按了关门键,透过渐渐关闭的电梯门,秦嘉言看到那瓶红酒空了,北漠瑶又拿了一瓶白酒往苏情嘴里灌,苏情反抗着不喝,北漠瑶就掐了她的下巴,倒水般往嘴里灌,苏情被呛到,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包厢里其他围观的人,发出几道低低的笑。
秦嘉言的手,蓦地握紧成拳。
电梯门关上,开始上行,秦嘉言的唇瓣抿的越来越紧,到最后绷成了一条线。
抵达12层,秦嘉言的神情已恢复如常,他面色温润的在饭店经理的带领下,踏进了1208包房,和里面熟悉的人微笑从容的一一打过招呼,落座后,就顺着大家的玩笑,端起酒杯,为迟到自罚三杯。
秦嘉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喝了三杯酒后,包厢内的气氛变得更热闹了,大家聊得更起劲,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在喧闹中落入腹中。
秦嘉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面对大家的聊天应对自如,言语流畅,只是没像从前那样,躲避大家的灌酒。
一桌人看他喝酒喝得这么爽快,难免都会凑热闹给他敬酒,落座没多大一会儿,秦嘉言就喝了七分醉。
房间里充斥着的酒味,让秦嘉言大脑有些犯晕,他怕自己在喝下去真的醉倒了,便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了包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晚饭,酒喝的又过猛的缘故,秦嘉言走到洗手间时,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酒在肚子里翻滚的有些厉害,他整个人猛地奔到洗手台前,弯身呕吐了起来。
把胃里吐空后的他,伸出手打开了水龙头,捧了一把水漱口时,神使鬼差般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幅幻景:一个漂亮年轻的少女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递到了他的面前,嘴里发出柔软的声调:“嘉言,你过个生日,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了?喝点蜂蜜水会舒服一些。”
“嘉言,你以后不要贪杯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也会心疼的,嘉言……”
秦嘉言身体一抖,掌心里的水全都洒落进洗手盆里。
他的指尖弯起,扣住了洗手盆的边缘。
他想起自己乘坐电梯上来时,在8层看到的那幅场景,还有前阵子,在“金碧辉煌”北漠瑶对她拳打脚踢的画面……
秦嘉言忽的站起身,连声招呼都没跟自己所在的包厢里的人打,径自的走向电梯。
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电梯已经抵达八层,开了门。
他不受控制的走了出来,站在她所在的包厢门前。
包厢门已经关上了,他不知道里面的场景,也听不见关于里面的任何动静。
他在门口静站了一会儿,理智渐渐地盖过感性,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刚准备转身离开,门内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他认的出来,那是苏情的声音。
秦嘉言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思考,猛地就伸出手,大力的推开了门。
包厢内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有人出声问:“请问,您找谁?”
秦嘉言没理会那人的询问声,转着目光,绕着包厢寻找了一圈,然后在包厢的角落里,找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苏情。
她脑袋低垂着,上半身的衣服几乎被酒浸湿了,她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正对她动手动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没力气躲闪,身体只是一味的瑟瑟发抖着。
那个男人不是北漠瑶,而北漠瑶面对自己的妻子被人这般戏弄,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唇角还挂了一抹兴味的笑,像是在观看着什么好戏。
秦嘉言绷住全身的神经,杀人的心在这一刻都有了。
“你到底是谁?”有人看秦嘉言不出声,怒气腾腾的盯着苏情看,又一次出声问。
秦嘉言依旧没理会屋里人的询问,大步流星的走到苏情面前,伸出手,将对她毛手毛脚的男人一把推开,然后弯身,拉了苏情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头也不回的拉着她冲着包厢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这是我的人,你把她给我带哪里去?”北漠瑶猛地站起身。
秦嘉言没半点要理他的意思,径自的带着苏情往外走。
“好啊,臭婊子!竟然背着我勾引小白脸!”北漠瑶抓了桌子上的酒杯,冲着秦嘉言和苏情的方向砸了过来。
酒杯都还没飞到秦嘉言的面前,秦嘉言将苏情往门的方向一推,忽然冲着北漠瑶站的地方转了身,整个人卷着风挟着一股狠厉之气冲着北漠瑶冲了过去,在北漠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抬起拳头,冲着他的脸上狠狠地挥了上去。
北漠瑶被揍得趴倒在餐桌上,盘碗飞起,落了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一桌人大概是没想到秦嘉言会突然动手,全都错愕在了那里,一时半会儿倒也没人站起身帮北漠瑶的忙。
北漠瑶被打的懵了一会儿,抬起手,擦了一下唇角的血渍,刚想开口说话,秦嘉言拎起一旁的椅子,怒气磅礴的冲着餐桌上狠狠地一摔,不顾一屋子人发出的惊呼声,迈步走到门前,扯了苏情的手腕,拉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愤怒,秦嘉言将包厢的门摔的格外重,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砰”声。
一进电梯,秦嘉言就摸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从北京大饭店出来时,司机已经等候在正门口。
司机下车,看到秦嘉言带了一个女人,明显的怔了怔,才急忙拉开了车门。
秦嘉言将苏情塞进车里,没跟她坐在一起,而是关上车门,拉开了副驾驶座钻了进去。
司机紧随其后上了车,他踩油门时,问了句:“秦先生,我们去哪里?”
秦嘉言第一个念想是将苏情送回家,可话刚到嘴边,他就想到北漠瑶对待她的样子,他刚刚动手打了北漠瑶,怕是她今晚回了家,北漠瑶肯定要把心中的不满全部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秦芷爱动了动唇,将险些从嘴角说出来的话吞咽回了腹里,他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蜷缩在车座上还在打着哆嗦的女孩,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一样,沉思了片刻,语气淡淡的出声回:“去雅苑。”
雅苑?是秦先生的住所啊……秦先生这是要带一个女人会自己的家?
司机又愣了愣,然后才回了句“是,秦先生”,然后熟练地驾驶着车子,沿着夜色茫茫中的街道往雅苑开去。
……
车子停稳,秦嘉言没等司机下车帮忙开车门,就径自的推开车门下了车,拉开后车门,他伸出手将苏情从里面揪了出来,只言片语都没留给司机,就带着女孩进了电梯。
抵达自己所住的楼层,秦嘉言输入密码,拉开门,将苏情带入房里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没跟她过多的废话,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在衣帽间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拿了一件长款恤出来,丢给苏情,指了一下洗手间的方向:“去洗个澡吧。”
苏情抱住衣服,抬起头望了一眼秦嘉言。
秦嘉言避开她的眼神,没在客厅里做过多的逗留,直接去了厨房。
秦嘉言在厨房里忙碌了半个小时,煮了两碗醒酒汤,回到客厅,他才发现女孩抱着他丢给她的衣服,居然还保持着刚进去的姿势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没去洗澡?”秦嘉言开口的语气,有些疏冷淡漠,他将醒酒汤放在茶几上,看苏情面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回应,蹙了蹙眉,又声音偏冷的出声:“洗个澡,喝点醒酒汤,早点休息。”
女孩仿佛聋了一般,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她的身体抖得比之前看起来要厉害许多。
秦嘉言眉心蹙的更紧了,他盯着她细看了两秒,迈步走到她的面前,“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边问,边伸出手,将遮掩住她脸的发丝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