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1章 他松了口气 4
吴昊收了收盯着学校的视线，低头，用力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掐灭烟，将烟头丢入一旁的垃圾桶里，在雨中撑着伞继续站了一会儿，就踩着湿哒哒的地面，重新回到了车上。
刚准备发动车子，他的眉心就蹙了起来。
体内泛起的这种煎熬的感觉，他太熟悉了，是毒瘾又犯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被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折磨了多少次，一次比一次难受，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而今晚的这次，比曾经的每一次来的都猖狂，让他难以忍受。
发作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的吴昊，伸出手，用力的去抓自己的头发，他硬生生的揪下来了一撮，头皮都流了血，可他依旧没有松懈的迹象。
在吴昊难受恨不得狠踩油门，用力的撞上前方的桥墩时，体内那股折磨人的瘾，终于消停了下来。
他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奄奄一息的在驾驶座上坐了好久，才勉强的睁开了眼睛，视线不偏不倚的对上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有一串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淌了下来，将他苍白的容颜，衬的有些狰狞。
他呆呆的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才慢慢的抬起手，碰上了后视镜。
里面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明明一身华贵的服装，将整个人衬的气宇轩昂，可他怎么却觉得不如从前穷困潦倒时，更像个人呢？
他若是还是曾经那个普通的吴昊，虽然没那么多钱，但或许现在已经娶了云染，说不定他们有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孩子。
可现在呢？他有钱了又怎样？
还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弄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这真的是他想要过的日子，走的人生吗？
这样时刻毒瘾都会发作的他，就算是得到了云染，也无法和她好好的过日子吧？
更何况，她的心，很显然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吴昊的耳边，忽然想起云染那天在睡梦中呼喊北漠瑶名字的声音：“半城，零度，零度，半城”
“我和你同样都认识她十多年，甚至我比你认识她还要早，但十年以后，你离开了她，而我虽然也离开了她，但我依旧还守着她。”
“在她不知道的虚拟世界里，用最初的身份，陪着她。”
“因为，她是我心甘情愿用性命换来的女孩。”
“我都为了她把自己牺牲成了这副模样，我总是要牺牲的有价值一些。”
北漠瑶的话，云染梦中的呼喊，像是魔咒一般，在吴昊的耳边，反反复复的回荡着。
不知道回荡了多少遍，吴昊清楚地从自己心底最深处，看到了某一处，缓缓地裂开出一道缝隙，在逐渐的瓦解。
若是没有他，北漠瑶不会过上与轮椅为伍的日子，也不会想尽办法的将云染从身边推开，而云染也不会借酒消愁，哭的那么悲痛欲绝。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是受害者，但他也是罪魁祸首。
吴昊收起神思后，开车去了戒毒所。
他将车子停在距离戒毒所大概二十米的地方，盯着戒毒所的大门，定定的望着，一直到东方的天泛白，他才将视线拉了回来，驱车离开。
去公司，吴昊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儿，参加早会，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忙碌，等到闲下来时，已是下午三点钟。
昨晚一夜没睡的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补眠，睡了没多大一会儿，毒瘾又发作了。
恢复如常后的吴昊，平躺在床上，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坐起身，伸出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他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拿了一块手表出来。
指尖在表盘上摩挲了片刻，然后就掀开被子，下床，穿衣，将手表装入口袋里，找了车钥匙，离开了公司。
抵达云染所在的会所，前台告诉他，云染上午来过会所，只待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吴昊这两个月里，来过会所很多次找云染，前台认识他，和他也有些熟了，在他走之前，还跟他提了句，云染好像要从会所离职了。
她这一年多以来，将会所经营的有模有样，还成了小股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职？
吴昊蹙了蹙眉，没多往心里去，冲着前台颔首表示了一下感谢，就离开了会所。
去了云染的家，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
吴昊想到昨晚，她一个人蹲坐在酒吧的洗手间里，哭的那么无助的模样，心底忍不住有些担忧，摸出手机，给云染拨打电话，却是关机的状态。
她这明显是心情不好，一个人躲起来了
吴昊蹙了蹙眉，在云染的家门口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以前他和她在一起时，她每当心情很糟糕的时候，总会去中学校图书馆的顶层呆着，他和她从上海回北京后，创业初始艰难的那段日子，她还过去几次呢
想到这里，吴昊立刻按了电梯，下楼，上车，冲着中开去。
恰是下班点，道路格外的拥堵，吴昊抵达中附近时，天色已黑。
停稳车，吴昊大步流星的进了中，直奔图书馆。
图书馆已关门，整栋楼漆黑一片，吴昊踩着楼梯，奔到顶层，推开门，踏上天台，一眼就看到双脚腾空，坐在天台护栏上的云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吴昊总觉得女孩的背影，有些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的心底微微刺疼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抬起脚，缓缓地走向了她。
快要到她身旁时，她察觉到了动静，转头望了过来，她看到他，愣了愣，随后大概是想到，他知道这是她心情不好时来的地方，所以没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就将视线收了回去，继续望向了远处亮着灯的高楼大厦。
吴昊同样没开口讲话，翻上护栏，并肩坐在云染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天台的风有些大，将他和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这般无声的坐了不知道多久，吴昊没转头去看云染，直接盯着正前方的夜景，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样，忽然开口问：“暖暖，我们真的没希望重新开始了吗？”
听到他声音的云染，黑漆漆的眼珠子轻轻地动了动，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盯的同一个地方太久的缘故，她的眼底微感酸涩。
她没着急回答吴昊的问题，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张开唇，声音出奇的淡定从容的回：“吴昊，你心底是知道的，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我们了。”
吴昊垂眸，面色沉寂的轻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我们了。”
所以，吴昊和云染，再也没希望重新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吴昊的眼底就有些泛酸，他安静了几秒钟，才开口说：“暖暖，我是真爱过你的。”
现在的她，不爱他了，心底有了更爱的人。
可当从吴昊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云染的眼底还是有些发疼，她克制着情绪，轻点了点头，语气唏嘘的说：“我知道，你是爱过我的，就像是我很清楚，曾经的我，也是真爱过你的。”
“可也只是爱过，虽然我被绑架的那件事是因你而起，可我还是很感谢你救了我，但也只是感谢，那份感谢，不足以让我和你重新回到从前。”
吴昊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涩涩的，酸酸的。
他爱过她，她爱过他，他和她都全心全意的爱过，他们曾过的很贫穷，但却很幸福，他们本可以幸福到底的，只是后来，他们两个人都变了，那份爱和幸福也就跟着随风消逝了。
如今的他们依旧停留在对方的心底，可他们却再也无法重新开始相爱了，因为他和她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散了，走远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她是他的青春，他也是她的青春，可他们的爱情，还是夭折在那段美好而又残酷的青春里了。
爱过，终究只是爱过，不是爱着。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昊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出声：“暖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云染说。
“暖暖”吴昊停了停，过了一嗅儿，才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爱的人了？”
云染大概是没想到他她这样的问题，神情微怔了怔。
吴昊没等她开口，就又出了声：“那个人，是不是北漠瑶？”
吴昊的一针见血，让云染刚回过神的情绪，又愣怔了起来。
吴昊这次没在开口，天台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云染安静的盯着前方的万千灯火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掩饰，直截了当的冲着吴昊坦诚开口，说：“是。”
顿了顿，她又说：“我是爱上他了。”
她像是怕他听不见一般，第三次强调：“爱上北漠瑶了。”
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此时从云染嘴里，这般坦诚坚定地吐了出来，吴昊的心像是被撕扯了一大口子一般，有着鲜红的血冒了出来，带着剧烈的疼。
纵使他在来时，已经有了打算，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就这般和她散落天涯，再无交集。
吴昊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还是挣扎不放的又问了句：“暖暖，我有听到你给电台打的那通电话，他曾经明明对你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你为什么还会爱上他？”
“是啊，他是对我很残忍，可吴昊，你知道吗？他曾四百多天如一日的每一个凌晨三点钟，都给我发一条笑话，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知道有个人陪着……”有些心事，她知道的太晚，还没来得及对别人流露，刚刚对着吴昊表露后，她像是打开了心扉一般，有着源源不断的话，从嘴边溢了出来：“……他的确是带给过我很多黑暗，可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的那个人也是他，他是给过我痛苦，可他还给过我更多的温暖……”
“他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却从来都没离开过我，我所在的会所，是他投资的。”
吴昊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彻底，只需要点到，他便明白了一切。
会所是北漠瑶投资的，云染现在这般安逸富有的人生，是北漠瑶用另外的一种方式给予的。
难怪她要离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北漠瑶再无希望了，想要从他的世界里离开了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吴昊你知道的，我当初之所以会心理上出现问题，不单单是因为他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还有你的原因。”
他的原因？所以她心理疾病主导，是因为他的背叛吗？
吴昊抿了抿唇，没说话。
“是你和他让我变成那副样子的，是他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
简单的一句话，道出了他和北漠瑶最大的区别。
他和他都给过她痛苦，可只有他想着去缓解她的痛苦了。
他该死心了吧，那个男人爱她，她也爱上了那个男人，他们互相深爱，应该属于一对，走在一起的，而他，曾经的主角，现在却已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是啊，他早就该死心，早就该退场了，是他不甘心，念念不忘他和她曾经的十年，妄想重新回到她的世界，才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副“她和北漠瑶走不到一起，他和她也走不到一起”的模样。
他真的要继续这般执迷下去吗？
他不会幸福，她也不会幸福，北漠瑶更不会幸福……
想到这里的吴昊，轻轻地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口袋，他隔着衣襟，按了按里面的那块手表，喉结上下的滚动了两下，然后侧头，看向了旁边坐着的女孩。
可能是提起北漠瑶的缘故，她望着远处灯光的眼底，泛起一抹泪花。
吴昊脑海里忽然想起，高中他和她恋爱后的第一次吵架。
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吵过后，他就后悔了，转身就去找她道歉，他找遍了学校，最后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她，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也没说，直接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争吵过后，不单单他后悔，她也后悔，他给她道过谦后，她就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腰，小声的说：“吴昊，你以后不要跟我吵架了，好不好？”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和你吵架了，我以后会对你好好的，我要让你永远快乐幸福。
那一晚，晴朗的夜空，缀满了星光。
他说话的语气，郑重而又认真，像是许下最真挚的诺言。
那一晚的他，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想的，可时光流转啊流转，他后来依旧和她吵过架，他对她不再好了，他也没做到让她永远快乐幸福。
他没做到的事情，那个男人应该会做到吧，他无法让她快乐幸福了，但可以让那个男人给她幸福和快乐吧？
这样，算不算也是一种兑现年少诺言的方式？
吴昊心底很清楚，他的选择，会带来什么结局。
他和她从此以后，怕是真的要天涯陌路，后会无期了。
他静静的盯着她娇美的容颜看了一会儿，将目光收了回来，直视着不远处操场上的一盏路灯，陷入了某一种深思中，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皮，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说：“暖暖，其实蒋芊芊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云染愣了愣，猛地转头，望向了吴昊。
吴昊知道云染在看自己，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刚刚看着的操场上的那盏灯，像是身边没有云染这个人似的，继续往下说：“她只是想把你带到她的家里，拿你威胁我，和她结婚的。”
“她没想着要绑架你……”吴昊顿了顿，没有片刻迟缓的接着开口：“……是我用她的名义，安排人绑架的你。”
“我想英雄救美，我想重新回到你身边，所以我就借机行事，利用了蒋芊芊。”
云染的眼底涌现出浓浓的震撼。
“虽然绑架是我安排的，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那晚，就算是我出了意外，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的差池，暖暖，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我接到绑匪的电话，立刻就从城里出发赶去找你了。”
“在去的路上，我是真的做好了身受重伤的准备，甚至我都在想，若是我因为你，出现了什么三长两短，你是不是就可以原谅我和蒋芊芊的事了？”
“我真的计划的很好很好，可你知道吗？暖暖，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真正的结局没有到来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怀着和你重新开始的心情到了绑匪所说的地方，我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激烈的搏斗，可我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伤痕累累的绑匪……”
伤痕累累的绑匪？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吴昊来之前，有人救了她？
云染秀气的眉心，用力的拧起。
“没错，在我到来之前，有人已经先出手救了你……”
吴昊自始至终都没去看云染一眼，但他却像是猜到了她心底的疑惑，淡淡的出声，给了她答案。
云染的眼睛蓦地睁大，她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你是说，那天真正救我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你？”
“当时你的旁边，其实只有两个绑匪的，其中一个是后来，警察从废弃的厂房后面河流里捞出来的，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救你的人，应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带着那个落入河中的绑匪，跳出窗户的。”
吴昊没正面回答云染的问题，而是将自己赶到时，所看到的一切以及自己心底大概推测，告诉了云染。
说完后，他沉默了稍会儿，抬起手，从兜里掏出了那块手表，缓缓地递到了云染的面前：“这块手表，是那晚，我在你被绑架的地方捡到的。”
云染盯着吴昊掌心里的手表一脸震惊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借着天台周围昏黄的灯光，她仔细的端详了许久那块手表，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吴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云染，然后视线就落在了她手中的手表上，一阵风敲掠过天台，周围一片寂静，吴昊清晰地听见手表指针走动的轻微声响，他跟着节奏，在心底数了几声，没直接告诉云染这块手表是谁的，而是直接开口说：“在我开车带你回城时，我在你绑架的附近，看到了一辆车子，车牌号是……”随后吴昊的嘴里就念出一串云染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整个世界，在这一刹那仿佛定格了一般。
云染直勾勾的盯着手表，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
她在脑海里，将吴昊说的车牌号，反反复复的环绕了许久，最后才化成了三个字：北漠瑶。
北漠瑶的车牌号……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跑到郊区去？她出事的那一晚，他和她约好在“金碧辉煌”旁边的天桥下见的……伴随着这些念头，掠过云染的大脑，她忽然反应过来，难怪她觉得掌心里这块手表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北漠瑶常年佩戴的那一块手表吗？
吴昊刚刚说，这块手表是在她出事的地方捡到的……所以，在吴昊到来之前，救她的人是……
吴昊虽没去看云染，但透过周围的气氛，能感觉到她已经知道是谁救的她了，可他还是说了一句：“那晚，真正救你的人是北漠瑶。”
云染浑身狠狠地一抖，手表从指尖脱落，重重的摔在天台的楼顶上。
听见声响的吴昊，没有转头去看一眼女孩此时的神情，甚至他想都不敢想她此时的眼神是怎样的，声音静静的继续开口说：“而他为了救你，失去了走路的本能。”
腿残废了？？
今晚从吴昊口中听到的震撼太多，多到她现在都有点接受不了，可当她听到“腿残废了”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宛如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棍似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发出嗡嗡嗡的长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