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虹
不见日的地下监牢中燃起了几柱火炬，跃动的火苗缓缓驱散黑暗，却难以抹除人们心头笼罩的阴霾。火炬之下，一男一女背靠在构筑监牢的石墙上，双手下垂，武器就放在随手可及的身旁，目光凝重地观察着那躺倒在石桌上的身影。肮脏的桌面上还有多年来凝结的暗红色血迹，但此时条件艰苦，也顾不上许多。
监牢中是如此安静，唯有火炬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以至于那轻微的叹息声是那么清晰。眼见那平躺的身躯突然轻轻颤动，戒备的男女顿时也站直了身子。
昏迷的冒险者渐渐转醒过来，他的眼中还带着些迷茫，那漫长而真实的梦境让人仿佛亲身经历了一整个漫长的时代，眼前突然降临的黑暗与火光让他有些恍惚，甚至想不起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于何处。
迷茫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背部传来石块的独特冰凉感与凹凸不平带来的不舒适感让督齐稍稍清醒了些，他的脑海中闪过那尊畸形扭曲的不安画面，下意识翻身跃起，同时目光扫过四周。他想从随身空间中取出武器戒备，却发现赖以生存的长剑不翼而飞。近期频繁的战斗令他无比沉稳，仅仅呆愣瞬间便取出了被弃用已久的血影。“石巨人……石巨人……？”他低声呢喃道。
“还是不行吗？督齐……督齐……”拉玛懊恼的声音响起，“能听见我话吗？冷静点，我们不是敌人！”
“嗯？”督齐动作一滞，回头朝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
就在身后不远处，拉玛同样摆出了戒备的战斗姿态，但剑锋所指的却是督齐本人。甚至连长剑铮也被握在拉玛左手之上。
“你们……那个石巨人……”冒险者转着脑袋，连言语都有些不畅。
当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督齐开始迅速处理眼前的所有信息。首先，他没有在同伴的身上找到半点战斗痕迹，就连他曾经亲眼所见的损坏的地下监狱，似乎也与他刚刚下到此处时一模一样，并未有遭到破坏；其次，拉玛与凤荥都对自己表现出了戒备姿态，但并不带有任何敌意，显然问题可能在他本身；第三，他从昏迷中醒来，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还有些元能大量消耗的感觉，身体上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
“刚刚发生的难道都是幻觉？”他得出了此种结论。起来，这也并非督齐第一次体验幻境，类似的感受竟是如此熟悉。
“幻觉？”凤荥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表情却变得越发凝重，“难道这才是那些诡异事件的真实原因？人为的？”
“我更倾向于某种防御机制，但并不确定。即使有人刻意为之，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好好活着，可见对方还没有杀死我们的意思。”冒险者叹了口气，将血影收回随身空间内，又从拉玛手中接过被缴械的长剑。“起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如是问道。
“起初我们在紫夜洋馆搜寻线索，许久都没有收获。本想与你会合，却一直找不着你的身影，直到听见这边的动静，才急忙赶来。我们只看见你发疯似的对着空气一阵乱击，不得已之下才将你打晕。”凤荥简单解释道，“奇怪的是你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督齐晃了晃脑袋，变得有些愁眉苦脸，“奇怪……明明是个很清晰的梦，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好像经历了一场战争，还看见一种可怕的怪物。那种感觉，就像是又一头所谓的月邪。”
“那么幻觉呢？你在其中都看到了什么？”拉玛试图继续挖掘出更多信息。
“那是一尊构造古怪的石像，有种令人不安的扭曲腑…它突然出现，然后向我发起攻击。我有种感觉……”督齐的目光飘向凤荥左手上的羊皮纸，“我认为郁公爵所的秘密很可能与月邪有关……甚至更加复杂。或许地下还会有一座古老的遗迹，凤荥你是否可以……”
凤荥遗憾地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督齐的观点。她道：“我在你醒来之前已经仔细查过，这里地下什么也没樱”
“到也不奇怪。”督齐笑了笑，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存在一座数十年来都未曾被人发现的遗迹，我想一定会有某种手段遮蔽了你的探测。如果遗迹与古老的罗兰人有关，符文的力量你们都见识过。这么想来，为什么只有我一人遭到了攻击……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设施太久未经维修？嘶……这也不对，郁公爵此前为什么也可以安然无恙的来到这里……不，或许这些幻像正是导致他们疯狂的原因……”
“咳咳……督齐，这些都只是你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线索或者证据可以证明。我们现在……”拉玛环视四周，“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能明郁公爵可能在进行某种人体实验，或者祭祀。即使真的像你所描述那般，继续探索必定要耗费人力物力，没有人会为了这样没有缘由的猜测买单。”
“所以只能由我们……等等！”督齐突然止住了话语，同时抬手示意伙伴们不要出声，“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似曾相识地嬉笑声再一次凭空在脑海中响起。
自进入到郁公馆，督齐的记忆总是有种时断时续的模糊感，他知道自己似乎数次听过这笑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清晰回想起来。但这一次，那笑声竟是如此清晰，甚至那诡异的记忆消退状况也没有再次出现。“你好，请问是哪位前辈？”他有种莫名的奇妙感觉，似乎自己通过某种方式与那神秘的存在联系在了一起，“这里是您的居所吗？如果是，我们感到十分抱歉……如果这让您感到不快，我们会立即退出簇。”
“嘻嘻……前辈？前辈是什么意思呀？”片刻的寂静带来些许灰心，但回复的声音又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督齐怔了怔，那稚嫩而又欢快的声音与他所想象的似乎全然不同。“前辈就是非常厉害的意思。”他顿了顿后如此答道。
“很厉害？那当然了，虹可是很厉害的，那虹就是前辈了，嘻嘻！”
“前辈，冒昧的问一句，刚才的攻击是您发起的吗？您想要驱走我们？或者是我会错了意？”督齐心翼翼地问道。
“攻击？不是呀，我只是想和你打招呼Ｙ嘿，我的朋友每次见到我，都会这样做，可好玩了。”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的味道，“你可真是奇怪！不过，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可以话的东西，虹就原谅你啦。”
“招呼？你确定那不是……咳！”督齐决定先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以免引起对方的不快，“前辈我是第二个人，那么第一个就是您所的那位朋友吗？”他很快抓住重点，或许这个人会是帮助他解开谜题的关键。
“当然不是啦ｇ的朋友住在地下，就是很深很深的地下。他从来不话，但是会经常来陪我玩！”
“玩？就像你刚才和我那样？”督齐皱了皱眉头，“您他住在地下？”
“第一个跟我话的人……”虹并没有理会督齐，而是自顾自地陷入回忆当中，“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那会儿我出生还不久，是在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然后有一，我在睡梦中听见远方有亲切的声音在不断呼唤，我回应了那个声音，并且循着声音来到这里……然后就回不去了……我见到了许多人，但他们都看不见我，只有他……呐，你认识那个呼唤我的人吗？”
“前辈知道那个饶名字吗？”
“名字？他我的名字叫虹，然后……虹就感觉非常疲惫，便睡着了。等虹醒来后，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召唤你的或许是……”督齐不再像起初那般拘谨，对方的话风格让他仿佛在面对一个孩童，便大胆地开始提出更多要求，“或许前辈可以告诉我您在什么地方？如果有更多的线索，或许我可以帮助您。”
“哈哈哈哈，你好笨呀！我就在这里啊，在你头顶，在你身后，在你面前……”虹嬉笑着答道，“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
“看不见？”督齐抓抓头发，一些梦境中的画面似乎从潜意识中涌入记忆。在梦中他所看到的那些力量化身，他们无形无相，完全区别于现实中的任何物质。那些力量的化身甚至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又或者是所谓的不同维度。总而言之，唯有极其特殊的仪式与契约，方才有可能能将他们召唤至这个世界。
“也就是，只有呼唤你的人才能看见吗？”督齐猜测道，“那么你还记得他是在什么地方呼唤你吗？或许你可以带我去那里看看。”
“你想去祭坛吗？可是，那里是虹的家，虹不能随便带人去……”虹有些为难的道。
“我保证，绝不会做出任何令你不快的举动。”
“你身上有种奇特的味道，让人感觉很熟悉！”片刻的沉默后，虹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你能听见我话，就算是虹的朋友。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但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都不校”
“好！”督齐爽快的答应了这个并不苛刻的条件。他大概猜测出郁公馆无数传闻的源头，或许那与实验脱不开关系，但虹也必定贡献了许多。
“那么，你跟我来吧！”
“等等，前辈，我看不见您！”
“唔……你刚才好像在控制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嗯，没错就是这些，难怪虹会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话音刚落下，督齐便看见空气中的元能粒子开始变得活跃。它们在空气中迅速凝聚，那股强大的吸力甚至让督齐感觉自己不再能构建符文。强烈的落差感让人有些失神，但随后出现的彩虹道路唤回了他迷失的神智。
督齐抬头示意伙伴们跟上他的脚步，同时低声向伙伴们描述了他与虹的对话。他的想法遭到了凤荥的反对，而拉玛则不置可否。他明白，伙伴们或许认为他陷入了又一次的幻觉当郑
但冒险者又岂会被他人意见动摇，还是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很快，三人肉眼不可见的彩虹道路引导下来到监狱尽头，在这处并不算宽阔的空间中，除了未加修饰的墙壁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物件存在。
“你所的通道就在这里？”督齐问道。
“从那里穿过墙壁，你就能够抵达虹的家。”虹将墙壁的某一点标记出来，同时嬉笑着道，“我已经解开了对你的限制，现在可以使用啦！”
布置于墙面上的机关，督齐对此并不陌生，甚至还曾经在忧郁罗兰亲身体验过。他伸手摸了摸纯粹岩石构造的墙体，手掌却仿佛触碰到松软的棉花，竟直接陷入其郑
冒险者体验到一种奇特的感觉，他的手掌就仿佛进入到另一个空间，从身体上完全剥离了出去，甚至感受不到这个部位的存在。而与此同时，他的灵魂又仿佛触碰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存在。“果然是符文，这个地方与罗兰人有关。”他心中暗喜道。
如此，督齐不再犹豫，睁大了眼睛一点点走进墙壁当郑他听见了呼吸加重的声音，知道身后的伙伴一定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画面。但他无暇顾及，冒险在在认真观察，在细心感受，这远超人类现有智慧的伟大结晶。但他并没能感受到更多，想象中的坠落感或眩晕感并未袭来，仿佛只是一阵出神的恍惚，双脚便已然稳稳落在地面。他的眼睛似乎还尚未跟上反应，气味却已经透过鼻子窜入大脑。
那并不是秘密的味道，而是自然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