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二章 一出好戏
今日这般情形,夏荷悲从心生,不由得落泪道:“我与谢二公子情投意合,早已许下誓言非他不嫁,请大爷成全!”
谢余坤每日都在青楼出入,自然有一班酒肉上朋友,且又是在京城的地盘上,遂耀武扬威的与那粗汉叫嚣起来。
“就凭你个骡马贩子也妄想花魁,当真想瞎了心了!”也不知是谁认出了粗汉的身份,一句谩骂丢了过来。
众人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
慕轻烟传音给三九:“去趟画眉山庄,跟言大掌柜的,她或是写和离书、或是来接人,就在此时了!”
混在人群中的三九转身下楼走了。
那粗汉十分蛮横,不怕地不怕的瞪大了眼睛椅着欺身而上,赤手空拳便与京城里一帮公子哥儿打做了一堆。
“没用的东西!”慕轻烟咕哝了一句。
楚瑾远远的站在楼栏边上,没听清她了什么。
“我出一万纹银,姑娘可愿跟在下走?”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对面的一间房内传出来,就在众人瞩目中,那人极其落落大方的打开门走出来。
打斗的人各有损伤,粗汉胜在力大无穷不管不顾;谢余坤一帮人胜在人多势众,四脚强于双拳。
“热闹了、热闹了!”楚瑾兴奋地也凑了过去。
那人着深蓝色袍子,身材比例极好,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在下祖籍楚州,在京城做些生意,听闻姑娘多有才名,倾心不已。”
夏荷几时见过这等器宇不凡的男人此恭维的话,心早就倾醉了一半。她半垂下头,想着这几年伏低做曲意奉承谢二公子的苦楚,到头来也不过是用尽自己的私蓄才能捞来一个外室,悲凉顿生。
那公子向她走近了几步,温柔的道:“若姑娘不嫌弃,今日赎身后即刻成亲。我名下产业不多,两间铺面、几个田庄都交由姑娘掌理,当家夫饶位置自然就你的了!”
谢余坤原本的气焰不知几时落得尽了,脸色不甚好看瞧着夏荷,“荷儿,你与我多年情义,今日眼看着就能相守……”他指着蓝衣公子,怒道:“他来历不明,你可不能对他动了心思啊!”他心中没来由得忐忑开,平日里出入花满楼所费不菲,从言家的帐房早已支不出银两来了;今日手中这五千两,还是私拿他与言雪初房中的首饰古董典当所得,已是极限。
“姑娘莫怕!”蓝衣公子回头,和跟随的厮要了些东西塞进夏荷的手中:“这是城南两间铺面的地契和庄子的地契,姑娘先收着!”
夏荷一眼扫中那地契上压着官府的红签,心中不由一喜。手微微的抖着,握在她掌中的这几张纸何止十万两?那个风神俊朗的良人如此温柔,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她果断的将地契塞进袖袋,顺着楼梯走上去;绕过众人在谢余坤的身前停下来,一伸手将头上那支嵌着红宝的凤钗拽了下来,“谢二公子,今日你若肯许我正妻之位,以大礼迎我入门,我便拒了那人跟你比翼双飞!”
夏荷被那蓝衣公子一捧,早忘了自己只是个青楼女子,飘飘欲仙的迅速膨胀起来。
别谢余坤没有资格休了言大掌柜的,就算是有他也不情愿。这些年,他早就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闲暇无事时狎妓只是乐趣,他养得连书都懒怠认真去读,又怎么可能舍得下锦衣玉食呢!
他不话,也不敢看夏荷。
夏荷跟了他几年,自然知晓他没那胆子,便放心的越过他走到老鸨子身前,硬是抢下她手中的一把银票塞进粗汉手中,“夏荷今日许了给那位公子……”
那粗汉醉眼迷离,正待要发怒,蓝衣公子凌空而至,挡在夏荷身前,一脸的温润中又有着些凌厉,硬逼着粗汉退了两步。他知此人惹不起,骂骂咧咧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眼看好戏即将落幕,慕轻烟一直没见三九回来。
因了那日一番话,慕轻烟心疼言雪初遇人不淑,但终是狠不下心来惩治谢余坤;若她愿意,此间的事明日一准儿传遍京城,正是写和离书最好的时机,摆脱了也就省去了日后的种种烦恼;若她非要死守着也没办法,今日亲自接了回去,管得严厉些,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夏荷一脸欣喜,仍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谢余坤;此一眼便不似从前的温婉,多少有了些轻视之心。她似是故意一般,袅袅婷婷的走过去,将手上那支凤钗塞进他的手中,“今日既与谢二公子别过,便不宜再留着你的物件,还与你罢!”眼里风情更盛,哪里还有曾经夏荷的清丽。
楚瑾坐回到慕轻烟身边,叹息了一回道:“这谢二公子不思进取,可是苦了言大掌柜的!”
“有些苦自可不必再吃,只看愿意不愿意!”慕轻烟剥了一堆花生,也不吃,就剥着玩儿。
过了许久,蓝衣公子从老鸨子手里拿回了夏荷的身契,唇边原有一抹笑痕却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主子,言大掌柜的已从谢家回了画眉山庄!”三九传音来时,慕轻烟正等得不耐烦。
慕轻烟这才舒眉展目,坐正身子看向楚瑾,“没戏看了,回去请你喝酒,走了!”她当先下楼,优哉游哉的往门外走去。
将将走到门口,忽然警觉的凝眸。有一种被人偷窥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她不动声色的与楚瑾迈步出门。
“此间事到此为止,不用惊动任何人!”慕轻烟淡淡的开口。
原本这件事是准备要报官拿贼脏的,那几间铺子田庄皆是私产,惊动官府拿人,自然可以明正言顺的从夏荷手中拿回来,可慕轻烟此时却另有打算。
楚瑾不胜酒力,也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喝得醉了。
打发了人送回王府,慕轻烟一盏茶未尽,蓝衣公子不请自来。
“主子,都办妥当了!”他恭身一礼。
慕轻烟亲自给他斟了一盏茶,“那花满楼眼线不少,还需十分留意,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不过今日匆忙,并没来得及细细查探,寻个机会定要再去上一趟才成!”蓝衣公子凝重的思量着。
慕轻烟点头,“苍辛,你安玉卿为何消失得如此干净,连蛛丝马迹都不可寻?”
“花满楼人来人往,杂沉无章,若当真是安信楼的产业,他隐藏得如此之深,想必是救命之用了!”蓝衣公子正是苍辛,三九得了慕轻烟的令,回清觞酒庄换装扮时正巧遇上他。也得亏遇上了他,这才免去了慕轻烟招摇,惊动暗处蛰伏之人,这是后话。
“我有一个主意!”慕轻烟忽然双眸含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事。
苍辛摇头,“主子您待如何?”
“去寻那个骡马贩子,将夏荷送与他!”慕轻烟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又道:“就在那谢家隔壁赁间屋子给她住,也无需多日,闹将起来就放手!”
苍辛又摇头,他主子这是为言大掌柜的报仇呢!
“如此甚好,趁着与夏荷纠缠的机会,可往花满楼走动走动,亦可不露形迹的探上一探他的深浅。”他应下。
就依慕轻烟所言,第二日一早,苍辛亲往花满楼接走了夏荷。马车就停在与谢家共用的夹道上,一个半百的婆子上前扶她着下了马车,进了大门。
而此时西邻谢家的院子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打骂声不绝于耳。
夏荷一时好奇,抻头隔着院墙望过去。只一眼就瞧见谢余坤跪在院子中间,她立刻就怔住了。
婆子拉了她一下,她才回神;偷眼去瞧身后跟进院中的蓝衣公子,见他并未发觉自己的异样,这才放心的进了屋子。
此后数日间,归置院子收拾屋子,夏荷每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使唤着半百的婆子忙里忙外不得空闲;出来进去时眼睛便有些不受约束,尽往西邻的谢家飘过了墙去。
谢家闹腾几日才渐渐消停了些,院子里死气沉沉的,时常是院门都不开,一家人闷在各自的屋子里也不出来。
夏荷并不知晓谢二公子已被言家遣了回来,住进这院中那日,见他跪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甚是惊讶。
看看也过了三五日了,家中慢慢的也收拾得有了几分样子,可总不见那蓝衣公子回来,夏荷便有些沉不住气,拉住那个老婆子问东问西。
老婆子一问三不知,虽不傻却极木讷,一也没半句话。
想起曾经的灯红酒绿,夏荷心中不免生出些寂寞来,愁眉不展。
大约半月头上,蓝衣公子姿态从容的进了院子。
夏荷立刻从榻上起来,对着镜子匆忙整理了妆容,喜笑颜开的迎了出去。“公子您回来了,怎么也不使人早来传报一声,也好给您准备下酒菜。”
苍辛本能的微皱了下眉头,绕过她身旁站进了廊下的阴凉里,不甚在意的问道,“这院子可还住得惯吗?”
“都好,就是门上没个使唤的人,不甚方便。”夏荷也退进廊下,温婉的又道:“厮丫头也不用多,各买两个也就够了!”
她自幼便是在青楼长大,哄男人开心就是她的看家本领,刻意的柔情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比吃饭喝水还更自然。
苍辛略站了一站便想走了,“那你就看着买罢,让许妈妈叫个人牙子来就是了!”他也不等话音落,便迈步往院外去了。
“公子,您……您不留在家里?”夏荷讶异的看着他的举动,心里似是受了万般委屈一样,不觉便有了恼意;那日的深情似乎仍在耳边回荡,她正满心盼望之时,他竟就这样丢下她走了。
苍辛头也未回,淡漠的道:“铺子里还有事,过几日再来。”
夏荷见留他不住,不免有几分失望,心里暗忖:瞧他衣着整齐,比之那日又富贵体面了许多,一见之下便知是有人替他细心打理过的……莫不是他还有别的宅院妻妾?
自己虽有些手段,可他总不回来,纵有千般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越想越是觉得心凉,恹恹的便没什么情绪。虽是盛夏,却总觉得有些的凄冷,让她不由得又想起楼里热闹的日子。一个人喝了半壶酒,第二日便睡到了午时才起,许妈妈带了人牙子等在院郑
买了两个半大的厮,看着都挺精神;又挑了两个点的丫头,一个不满十岁、一个十二岁,皆又黑又丑。
西邻的谢余坤垂头丧气的进门,从前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听闻他被言家遣了出来,便都不与他往来了。他接连几日去画眉山庄,门房拦着不许他进,任凭他好话尽,都未能踏进大门一步。倒是从前跟着他的厮出来了,将他旧日里的穿用及一些物件打成了好大一个包袱扛了出来,亲手交与他。
这日,夏荷正在院子里教丫头,他隔墙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猛然一抬头见是她,立时就愣了。她也不避,以帕子掩了口,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傍晚,苍辛使人来传话,晚间回来。
夏荷欣喜非常,一叠声的催促人出去买东西。
苍辛回来时带着那个粗汉,开口闭口都是相见恨晚,喝了半宿的酒,醉倒在榻间。
夏荷气恨的哭闹了半夜,偏又等不来苍辛哄劝,遂将气使在两个丫头身上,又打又掐,满屋子鬼哭狼嚎。
那粗汉被闹得醒了酒,虽垂涎夏荷的几分姿色,却碍于苍辛醉在堂上,不敢十分造次。
自此,无论苍辛在或不在,那个粗汉时常来此寻人;一来二去,眉目顾盼间便生了许多不该有的情丝,最终和夏荷滚到了一起。
苍辛仍是每次皆来去匆忙,稍微多留个半,铺子里的伙计便会焦急的找上门来。他也不太过问宅子里的事,任着夏荷胡为。
谢余坤又去画眉山庄外闹了几回,终是不成事。他不思自己的过错,一味只怪言雪初无情,四散闲言碎语,言雪初不能生养之类种种。十年寒窗苦读,当真连半点书生口碑也不留,半点公子风骨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