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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少女

冯静启和元熙虽因方青而结识,可只见过寥寥几面,勉强可以称得上点头之交。可两人要从宁州结伴去景州,同行只有彼此,那便不是点点头就能相处的了,更何况元熙悲入心骨,一路沉默,相处的压力便全落在冯静启那边。

一开始,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开解元熙,冯静启会不停寻找话题,试图转移元熙的注意力,可无论他说得多绘声绘色,元熙往往都是沉默回应,最多就是嗯一声。

对此冯静启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冷落,也没有不悦,对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遇到这么大的事,自是情有可原,或许是因为元熙与冯如意年岁差不多,他唯一有的情绪,便是心疼,心疼身边这个以前开朗跳脱,如今却失神沉默的女孩。

一路上,冯静启都不走青山绿水,而是在人间城郭穿行,想让元熙多沾沾人间烟火气。元熙从不会主动要求吃饭或者休息,冯静启以往一人行路,也不计较这些,可与元熙一起时却格外上心,早中晚一顿不落,且都往人多热闹的酒楼挤。

吃饭时,元熙往往都是看着饭菜发呆,冯静启为他夹菜舀汤,元熙这才会拿起筷子,不过也都只是勉强吃一小口,之后便只是拿着筷子在碗里‘捣饭’,每每这个时候,冯静启就会说两个笑话,有时元熙完全不理他,顾自出神,有时则会看他一眼,或者浅淡一笑,继而再吃一两口。

除此之外,同行之中,冯静启还会与元熙说很多有关方青的事情,比如自己与方青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解开误会成为朋友的,还说以前还想撮合自己妹妹和方青,只不过两人都对彼此无意,最终没能成。他之所以说很多方青的事,他觉得元熙喜欢方青,说这些事能开解元熙,没想到元熙根本不感兴趣,破天荒的主动问了一句,你以前是秀才?

于是冯静启说了很多自己的事,说小时侯她娘是怎么教他看书写字的,说他考中童生和秀才时的心情,说他后来不得不放下书笔的无奈,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事比较无趣,所以后来就连他偷看《云华野史》,却不小心掉入碳炉焚毁,以至于被她娘发现暴打一顿的事也说了出来,而听到这事时,元熙破天荒笑了,不是勉强地笑,而是真的乐了,冯静启便陪着元熙笑,且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从宁州到景州,以二人的修为,数日便可以,可两人同行半个月后,才出宁州边境。进入景州后,两人的相处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本不善言辞的冯静启依然滔滔不绝,说着一些往事和一些自己觉得好笑的笑话。元熙大多数时间还是沉默,笑的次数却多了起来,去酒楼吃饭时,也还是会发呆,可冯静启却发现自己给元熙夹在碗里的菜,她都会吃掉,为此他很欣慰,也很开心,之后菜越夹越多,元熙便会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出会胖这两字。

两人在景州走走停停,可能是景州的风景太过秀丽,可能是悲伤的情绪总会被时间淡化,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元熙心情好了些,会嫌弃冯静启罗嗦,说得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也会偶尔盯着冯静启的侧脸看,走路时与冯静启靠得近了许多。不止如此,吃饭时也不再只是冯静启单方面给她夹菜,她也会夹起冯静启喜欢吃的菜,放入他碗里,冯静启如果不吃完,她就不走。

冯静启知道元熙一直会看他,他很高兴,也很彷徨,或者说愧疚。他能感受到自己和元熙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可在他心中,元熙和方青才是一对,他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方青。

于是他不再说自己的事,三句话离不开方青,还总说以后一定找到方青,等那时他就功臣身退,要让方青好好照顾元熙之类的话,然后……

然后好不容易快要走出伤痛的元熙便又沉默了,她心情变得很不好,不管冯静启说什么,她都不理他,他夹在碗里的饭菜,她也会用筷子挑出来丢在桌上。

某一晚,元熙喝了很多酒,醉了。

第二天醒来,元熙发现冯静启不在隔壁房中,于是冲出客栈发疯似的找冯静启,最终在一处首饰摊前看到冯静启后,她冲上去抱住冯静启,泪流满面。拿着一只蓝玉手镯的冯静启问她怎么了,她神身躯颤抖,哽咽着说,不要丢下我。

其实冯静启并非不告而别,只是昨晚见元熙喝闷酒,知她心情不好,于是想买件首饰哄她开心罢了,她看了眼怀中泪流满面的元熙,轻轻抱住了她。

也是那天,二人把话说开,原来元熙并不喜欢方青,之前去北襄郡找方青,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最多只是把方青当成哥哥,而再无顾忌的冯静启终于牵起了她的手。

更牵着她的手,回到梅阳镇。

冯府中,冯大海夫妇的坟前,冯静启举着元熙的手,对着墓碑笑道:“爹、娘,儿子出息了,给你们骗来个公主当媳妇。但是爹,你也别太得瑟,不要逢人便说,知道没?娘,你可得管好爹啊。”

他又转头看向元熙,笑问道:“这村镇小院,可不比皇宫,会不会委屈你啊?”

元熙眼眶盈着泪水,笑道:“小是小了点,将就住吧。反正我也不是公主了,没有嫁妆陪给你,就当扯平好了。”

冯静启一笑,抬手擦了擦元熙的眼泪。

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二人身上,拉出两道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很温暖。

……

冯静启和元熙回到梅阳镇时,距离三月初九天净寺一役已过去一月,而方青也终于醒来。

方青醒来时,冥九不在房中,只有一名侍女守在方青床边。冥九有很多事要处理,无法时刻守在这里,于是忙时便让侍女在这里守着方青。

“公子,你终于醒了。”

侍女一喜,上前扶方青坐起身,方青问道:“这里是哪?”

侍女道:“回公子,这里是陛下寝房。”

方青刚才见到侍女是冥人,便知自己在身处地底,也猜到是冥九将自己带回,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睡在冥九的寝房之中。

方青低头,摸了摸身下的灵石床,侍女又道:“这是陛下所睡的灵石床,你昏迷的一个月时间,一直躺在这里。”

方青自语道:“一个月了啊……”

方青回想一个月前,那团黑雾钻入自己眉时后,他只感觉到体内多出一股强大难言的能量,几乎要将自己身躯撑爆,下一瞬他便晕了过去,再无任何意识,直至此刻醒来。

他内视己身,发现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的体内,又有了华池、绛宫和紫府,修为也重新回到紫府境,元气在三者之间循环流通,源源不绝,比以前至更盛。

这是灵寻用毕生修为,为方青重筑的道基。

“师娘……”

方青轻声呢喃,眼神恍惚。

侍女拿出一块玉白色玉佩,手指点在其上,玉佩仿佛水面一般泛起阵阵涟漪,绽放出一根根纤细的幽绿光毫。

方青回过神来,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道:“这是传讯玉佩,陛下叮嘱奴婢一旦公子醒了,便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方青点点头,侍女长叹一声,方青问道:“怎么了?”

侍女眼眶微红,道:“这一个月以来,陛下太辛苦了,晚上要在这里彻夜守着公子,实在累到不行,便只能趴在桌上眯会,而白天还要应付那些奸臣,陛下日夜操劳,吃不好睡不好,奴婢看着心疼,所幸……”

她擦了把眼泪,道:“所幸公子您终于醒了,陛下一定很高兴,奴婢也替陛下高兴。”

方青皱眉道:“应付奸臣?发生什么事了吗?”

……

皇宫一处偏殿中,冥罗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皱眉不语。

灵寻走后,冥都很多事都需冥九亲自处理,冥蚯死后,黄域也有很多事要善后,本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冥罗在逼宫失败后,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暗中给冥九使绊子,眼前的奏章都是四域中与冥罗勾结的官员,递上来的辞表,且都是她驳回过后,对方不奉召,再次呈交上来。

她固然可以降罪,可人数实在太多,若一并处理,冥族很可能会生乱,而一旦听之任之,一时间补不上这么多空缺,冥族的运转一样会出现问题。

有侍女端着食盒入内,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冥九不理会,侍女便轻轻将食盒放在桌角,而桌角上还有两个食盒,那是早膳和午膳,冥九连碰都没碰过。

就在这时,桌上的一块玉佩绽放绿芒,冥九双眸陡然一亮,拿起玉佩,疾步出殿。

来到自己寝房门前,冥九却忽然停下来,她整了整衣冠,捋了捋头发后,才开门入内。

“陛下……”

侍女行礼,冥九摆摆手道:“出去吧。”

侍女出去后,房中一片安静,冥九先开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了。”方青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你的侍女刚才都和我说了,你……还好吧?”

冥九道:“没事。”

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以往,两人之间隔着很多东西,比如冥九最大仇人是方青师傅,比如镇魔塔中元瞾的剑,可此时方青和冥九之间再无隔阂,却偏偏只是看着彼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静片刻后,冥九道:“我去叫人给你煮碗鸡汤。”

冥族是没有鸡的,不过在方青昏迷期间,冥九已经冥人去地面抓来许多鸡,为的就是等方青醒来后,可以喝鸡汤补身。

至于为什么她觉得鸡汤能补身,自是因为与方青在雍州时的故事有关。

冥九转身要走,却被方青拉住手。

她回头,又被方青一把拉入胸怀,紧紧抱住。

冥九扭身,想要挣开。

此时她的境界修为都比方青高,偏偏却没能挣开,僵在那里片刻后,缓缓提起双手,搂住方青的腰。

接下来……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冥九出去命人熬鸡汤,回来后看着方青喝光,到了晚上,方青要把灵石床还给冥九睡,冥九没答应,依然让方青睡在自己房中的灵石床上,自己去了别处睡。

夜深人静,方青躺在各自房间的床上,却很有默契地都睁着眼睛不睡,不知在想什么。

更有默契的是,两人想着想着便都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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