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皮相

瑶箐一个醒神，似是被万钧雷霆击中灵盖似的，她怔怔地向成谔求证道：“独……独祭？”

成谔点头道：“皇上贵妃一心慕道，堪做配享祈福，保佑宫中四时无难。再者，贵妃又于立秋前后怀有龙裔，皇上遂又命奴才带来了油饭和红龟粿，用来答谢神君降子。”

伊兰得意的瞟了眼气得浑身发颤的瑶箐，接过一面黑漆底掐丝方盘：“烦劳公公代本宫回禀皇上，伊兰定当不负圣心，跪硕三观真经》以告水官解厄，祈求皇嗣可以平安降生，以昌国祚。”

四周鸦默雀静，没有人敢在窃窃私语，阿木尔仰望着愈攀愈高的伊兰，只见她的翠钿上竟然镶贴了九枚金凰，个个口衔蝙蝠珍珠珊瑚结，在熹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依照清廷规制，贵妃七凤，中宫九凰，而伊兰如此戴法已然是逾越了雷池。与往日拂水之柳的走姿不同，立在须弥座上的全贵妃呈现出等夷野心和赐雍容。

伊兰将方盘置在朱漆香案上，刚欲拈起那盛放红龟粿的彩罐盖子时，追进来的瑶箐伸出她那冰凉的素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道：“沉寂这么久，终于露出你那伪善的皮相了？自打你进宫后，不论你做了什么脏事，本宫都可以得过且过，视若无睹。可你眼下竟然猖獗到要和我对峙的地步，本宫怎能让你称心如意！”

伊兰侧过脸蛋，打量着嘴唇已是朱砂色的瑶箐，轻蔑一笑：“到了这个节骨眼，娘娘还要和臣妾过不去吗？皇上的口谕已下，您这般阻拦我祭神，恐怕不妥吧。”

瑶箐苍白的面孔显得凄厉狰狞，额头开始迸沁出虚汗，但是她依旧下了十二分的力气，把伊兰的手肘都给抓出了红晕：“本宫不知你在皇上面前如何媚言讨怜的，但是秋祭从未有过嫔妃登上斗台这等荒唐之举！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向来都是由子主祭，皇后配享，再不济，尚有皇太后以彰后土之德，轮也轮不到一介贵妃问鼎大雅之堂！”

伊兰倒也不甘示弱，反击道：“皇后遵循祖法不错，可是您是否也该服从皇上的意思呢？之前娘娘借孝恭仁太后和宜妃郭络罗氏的恩怨来威慑臣妾，却独不知前明宪宗吴皇后与万贵妃之秩闻乎？同是发生在这紫禁城里的往事，不可不明哪。”

瑶箐的声音少了不少锋锐的力度，她衰弱的斥道：“你威胁本宫？我告诉你，皇上并非庸君朱见深，本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吴氏！即便你同万贞儿一般用尽心机又能如何？到最后依旧只是个贵妃，被后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完便将伊兰推倒在地。

钦安殿里的三层香炉鼎也不知何时多插入了数十支紫绛香，葱葱笼笼地一片，都让人数不清数量；焚烧出来的香雾将整个殿内给笼罩住，奔涌四散。

瑶箐先前不适的症状更加强烈了，她的口喉苦涩的厉害，头晕目眩，东倒西斜，随后连带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朦胧中的她看到扶着案角站起来的伊兰狡黠的扬了扬嘴角：“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推臣妾时，下的手太狠太重，反到把自己给伤了？”

钱苑服侍了瑶箐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她难受成这样，一边忐忑不安的询问情况，一边向殿中的道士太监嘶吼道：“快，快传步撵送娘娘回长春宫！蒋东仁，你去请太医在宫里侯着，娘娘这样子怕是要坏事了！”

瑶箐挣扎着将香案上供祭的盘罐打翻在地，瞪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道：“先帝在位第十八年，也是这么一个风高气爽的秋，本宫的端悯降生了，皇上承诺本宫会照顾好我们母女，不让任何女人威胁我继福晋的地位，然而才尚未过十年，便纵容你这个祸水来折辱中宫！苍无眼，圣上寡义，扶持狐鼠之辈立威得志！你放心，汝的人生会同这彩罐一样支离破碎，走向衰亡！”

伊兰拈起三支香置于焚炉里点燃后，淡淡的回道：“娘娘还是早些回长春宫休息吧，可别将这番赌咒给应验到自己身上，就此一病不起，退位让贤了。”

瑶箐冷冷一笑：“呵，呵呵……我算是听出些端倪了，本宫此番病症应该不是巧合吧？你真是好算计啊！钱苑，摆驾回宫。”

伊兰泰然自若的福了一福：“娘娘慢走，恕不远送。”

殿前月台之上，龙凤望柱头边，道光皇帝的续弦晕倒在钦安殿前，她这一倒，便是漫漫数年。

瑶箐晕厥时，道观里霎时乱做一团，嫔妃们都争先恐后的拢过去，纷纷表示要轮流侍疾，唯有湉嫔素来孤僻惯了，不愿意掺和进去，远远地倚靠在斑斓的白皮树荫下观摩着眼前的乱局，待众人踏出一门后，她才准备挪步回宫。

起来巧的很，湉嫔所处的方位视角，颇为广阔，隐隐中，她看到一些道士太监抱着成捆成扎的紫绛香丢进了后院东南角的焚帛炉里，这一幕顿时让她产生了好奇。

正值‘静’报钟一百零八响，那些道士太监们需得回去结束法事，熙熙攘攘的全都离开了后院。湉嫔谨慎地向焚帛炉那走去，她确认四周无人后，便捡起一炷落在炉边的紫绎香，不解地嘀咕道：“这些香火都是用极为名贵的材料制成的，又是巴蜀之地的贡品，平日里均得烧成灰烬后才将其处理掉，为何今这么急匆匆地丢入焚帛炉里烧毁呢？若是半根两寸用过的残件倒也罢了，偏偏还夹杂了不少崭新的，真是匪夷所思。”

湉嫔担心逗留久了会惹上是非，便将手中的紫绛香折成了两截，半柱丢进炉里销毁，另外半截则塞于袖子里，悄悄的离开了钦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