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画中人(三)
一连几日,安陵闭门不出,买了诸多奇异的药材石材进行调制。
那书生一直在门外徘徊,他心焦里面的情况,却被安陵下了命令谁也不能打扰,只能透着门缝偷偷窥视里面的情况。可是那间房间一直寂静无声,仿佛没有活人一般。
想到这里,书生脸色煞白。难道那人已经卷画潜逃,屋内已经人去楼空了。而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骗自己将画交给他?
越想越觉得事情很有肯能就是这样。哪里有人能好几日不吃饭不喝水,那人肯定是走了。
一瞬间天昏地暗,书生瘫坐在门前。一时觉得身死莫大于心哀!
“素娘,素娘,我把你丢了,你会不会怪我。”木讷的书生低垂的头颅,墨发披散,显得忧郁而寂寥。
吱呀一声,房门自屋内打开。
那书生本就靠着房门,此刻毫无防备,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书生迷蒙的双眼看着绣着青竹的长靴,再缓缓上移,便看到眉眼平静的安陵。他一声呜咽,不知想说什么,脸上似喜似悲。
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公子,原来你没走,画呢?素娘呢?”
安陵无力扶额,将收在袖中画轴递给了书生。
书生急忙接过画轴,打开查看。画中的美人仍旧绝代倾城,之前那几滴黑狗血也不知被什么方法去掉了,那处雪白一片。
“血迹刚除,她再修养两天,便可出来了。”安陵眉眼带着一丝疲惫,显然这几日为这幅画付了不少心力。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书生捧着失而复得画,心中满是激动。
“无需言谢,本就是交易而已。待你死后,她的灵魂便属于我了。这是她的条件,她说想陪你这一世,好好待她吧!”说完,安陵便关上了门,将一切摒弃在门外。
书生在门外徘徊了良久,终是抱着画卷离去了。
他捧着画走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嘴里嗡嗡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可那飞扬的眉角,显示出此刻愉悦的心情。
可他却没有发现热闹街市下的暗流汹涌,自他出客栈,便有人蹑手蹑脚的跟在他的身后。
渐渐远离繁华的闹市,几个身着灰衣的壮汉光明正大的将书生团团围住。为首者正是那日追赶书生贼眉鼠眼的中年人。
“嘿嘿。”阴笑几声,那人才奸笑着说道:“李大郎啊李大郎。叫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得罪我们赵爷。看我今天不把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叫赵大孙。兄弟们,给我上。”
书生见自己被拦住,不由额际冷汗直冒。惊慌的双眸紧紧盯着赵大孙,在这危急关头,脑中纷乱,竟想不出一丝逃跑的办法。
众位壮汉,死死围住书生,在一声声阴笑身里,一阵肉拳暴雨,将书生打的遍体鳞伤,骨头碎裂。
在那死死抱在手中的画,也被人抽走后,空旷小巷只余满身是伤的书生,昏死街头。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大颗大颗的雨水狠狠的摔下,似乎想要洗涤这尘世一切污秽。
那条不甚繁华的街巷,偶尔路过奔跑的行人,却无人对他施与一丝怜悯。
不知是雨水渗入了死寂的双眸,还是泪水滑出青紫的眼眶,鼻翼的酸涩疼感,唤醒了书生的神智。
他艰难的向前挪动身体,手腕脚骨疼痛异常,几根肋骨也似乎下陷,每挪动一步,便有大口的血水自唇角流出。那艳红的鲜血,在长街路面蜿蜒出一道道血线。
“扑通” 手腕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的摔倒在地。他便用胳膊继续爬行。身体很痛,心里很苦,可是还有执念驱使他继续爬行。
雨水盈满视线,鼻尖萦绕着血腥味,他不知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个多久,一个重重的摔倒,残破的身体再也不能支撑他挪动。
在那昏沉的视线中,一抹天青色充满他整个眼帘,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黑暗。
鼻尖药香萦绕,耳边水声淅沥,吵得头脑昏昏沉沉。书生迷茫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摇摆青白的帷幔。在橙黄的烛光笼罩下,竟显得有几分生动之态。
全身通入骨髓,竟连指尖都不能动弹。他无声的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响。他想,为何自己,还活着。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挪动头颅,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门扉。
吱呀一声,唯有淅沥雨声的深夜里,那若江南烟雨水墨画中走出的男子,端着一碗汤药,眉目平静走了进来。
他若一抹流云,一抹阳光,让书生死寂的面容中陡然多了一点生机。犹若在飞蛾扑火时,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救赎。
“呃,安陵,安陵先生。”书生激动挣扎起身,喉咙上下滚动,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因手腕撑不起自身的重量,而重重摔倒在床。
“不用起来了,肋骨开裂下陷三根,左腕扭伤,走右脚不同程度的骨裂。你再挣扎几下,估计就活不过今晚了。”安陵言如冰雪,字如利剑,心中却也有淡淡的无奈。这刚离开客栈才几时?再见时,便是那狂风暴雨中满身泥泞堪比街头乞丐的模样。
安陵搬过凳子坐在床边,一调羹一调羹喂着药汤。眉目低垂,目光悠长,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生吞咽掉最后一口汤药,目光殷切的看着安陵,言语激动,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安陵见此,轻轻一笑。“你想说,画被抢走了,你被打伤了,而这一切,都是那天追你的人做的。对吗?”
书生青紫的脸上表情呆滞,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还想说,我能不能帮你去抢回那幅画,为你报仇,对吗?”隽秀的面容上,笑意逐渐加深,精致的眉目若昙花绽放。
书生干巴巴的眨了眨眼,有呆愣的点点头。这些话和他想的一模一样,他无力反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呢,若是你死了,我不是便可以马上的到那副画中的灵魂了吗?”这话不知是问书生,还是扪心自问。
“而且就算我救了你,答应帮了你抢回了画。难道就种事情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你又要如何找到我,说服我。还是你以为,每次都会帮你呢?”清雅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书生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或许,我这样解释。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
书生面色煞白,这几句反问掷地有声,狠狠打在书生怯懦的心上。对啊,自己为何会确定这个人会帮自己?明明只是见了几次面,做了一场交易,那么,自己为何会在频死只想到了这个人?